寅时的梆子声还悬在滴水檐下,贾悦将螭纹玉佩按在漕运图某处。
青灰色绦穗拂过胭脂遮盖的码头标记,与枯叶裂痕、凤簪划痕拼合成完整的徽记——正是忠顺王府暗桩专属的河运印记。
\"紫鹃,取上月诗会誊录的笺本来。\"贾悦将碎瓷片浸在茶渍里,褐痕顺着运河暗礁的纹路蜿蜒,\"三更天就请琏二奶奶过来说话,就说...我新得了套点翠头面要赠她。\"
晨雾漫过抄手游廊时,王熙凤正捏着诗会笺纸对账。
金镶玉护甲划过\"清荷赋\"里那句\"淤泥不染自擎天\",忽地笑出声:\"五姑娘这诗原是说给探春听的?\"
\"二嫂子明鉴。\"贾悦将鎏金梳篦推过去,东珠映着凤簪划痕,\"上月诗会承蒙您添置的松烟墨,倒教我意外得了薛大姑娘半阕残谱。\"
王熙凤指尖在\"自擎天\"三字上重重一按,账册里飘出盖着薛家印鉴的货单。
史湘云恰巧抱着红梅撞进来,襟前落花正覆在运河图某处暗礁:\"凤姐姐快瞧,悦儿这漕运图画得比探春上回描的工笔还精细!\"
沈墨在此时叩响垂花门。
他披着霜色大氅,袖口沾着关外皮货特有的腥膻气,掌心却躺着枚和田玉算筹:\"忠顺王府要的辽东参,倒与薛家南货铺的账本对得上。\"算筹尖头挑开王夫人送来的妆奁夹层,露出半张盖着王府私印的当票。
\"沈公子这玉算筹眼生得很。\"王熙凤忽然用护甲勾起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坠,\"倒像是...北静王府门客常佩的式样?\"
\"凤姑娘好眼力。\"沈墨将算筹按在漕运图缺失的码头处,玉色与螭纹玉佩严丝合缝,\"那位王爷对运河暗桩颇感兴趣,尤其听说薛家当铺近日收了几船官银熔铸的器皿。\"
史湘云突然将红梅插进青瓷瓶,花瓣簌簌落在当票上:\"宝姐姐昨儿还说要给这瓶子配个鎏金座,倒和薛蟠哥哥前日典当的官制香炉像得很。\"
王熙凤猛地起身,石榴红裙裾扫翻茶盏。
褐色茶汤漫过忠顺王府的徽记,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对翡翠耳坠:\"五姑娘这局布得妙,连老太太赏我的耳坠子都成了棋子。\"耳坠背面赫然刻着王府暗桩的密文。
贾悦将耳坠系在漕运图边角,晨光穿透翡翠时在地面投下运河暗桩的分布图:\"还要劳烦二嫂子查查各房这月的胭脂份例——有些标记,非得用玫瑰膏子才显形。\"
当薛宝钗捧着鎏金瓶座走进议事厅时,正撞见王熙凤握着贾悦的手比对账册。
晨光里那卷漕运图流转着金红暗纹,沈墨袖间的玉算筹与史湘云鬓边红梅相映生辉,晃得她手中鎏金座突然烫手。
\"宝姑娘来得正好。\"贾悦突然抬头,眼尾胭脂似三月桃瓣,\"听说你新谱了首《临江仙》,不知可愿为我们的运河图题跋?\"
薛宝钗指尖掐进鎏金纹路,面上却绽开牡丹初放般的笑:\"五妹妹说笑了,你的《清荷赋》才是真正的...\"她忽然顿住,鎏金座倒影里,沈墨正将染血契书叠进贾悦的诗稿。
鎏金瓶座在薛宝钗掌心微微发颤,倒映着漕运图上密布的暗纹。
她瞧着沈墨指间那叠染血契书,忽觉喉咙漫上玫瑰膏子的甜腥气——正是前日差莺儿掺进贾悦墨锭里的东西。
\"五妹妹的《清荷赋》当真是字字珠玑。\"薛宝钗将鎏金座轻轻搁在染着茶渍的案几上,丹蔻划过漕运图某处暗礁,\"只是这'自擎天'的章法,倒让我想起诗会那日落在砚台里的并蒂莲瓣。\"
贾悦腕间翡翠镯突然磕在青瓷镇纸上,发出清越声响。
史湘云鬓边的红梅应声而落,正覆住漕运图里忠顺王府的徽记:\"宝姐姐那日送来的莲瓣茶,倒与邢夫人房里的青花盏是一对儿呢。\"
王熙凤的护甲突然戳进账册夹层,扯出半张泛着玫瑰香的笺纸。
薛宝钗瞳孔微缩——那正是她模仿探春笔迹誊写的残谱,此刻却沾着贾悦常用的松烟墨香。
\"宝姑娘可知这墨里掺了辽东的骨胶?\"沈墨忽然将玉算筹点在残谱边缘,月光白的笺纸上渐次浮现银粉勾画的乐谱,\"恰好与忠顺王府当票上的火漆纹路相契。\"
议事厅外的竹帘忽被秋风吹起,露出平儿捧着胭脂匣子的身影。
薛宝钗瞥见匣盖内壁沾着的玫瑰膏子,猛然想起那日借着送胭脂名目,往贾悦房里塞的假账副本。
此刻晨光斜照,竟在翡翠耳坠背面映出同样的朱砂印记。
\"二嫂子且看。\"贾悦突然用鎏金梳篦挑起耳坠,翡翠晃动的光斑正落在薛宝钗襟前,\"宝姐姐襟上这朵苏绣牡丹,针脚倒与诗会当日裹着假账的锦囊如出一辙。\"
史湘云忽然噗嗤笑出声,从袖中掏出个缠着红线的锦囊:\"可巧我昨儿在沁芳闸捡到这物件,里头的官银熔纹竟与薛家当铺的戥子对得上。\"锦囊落地时滚出枚刻着\"蘅芜\"二字的银瓜子,正卡在漕运图标注的暗礁位置。
王熙凤猛地将翡翠耳坠拍在案上,耳钩背面赫然显出与银瓜子相同的纹路:\"难怪老太太说宝丫头屋里熏香重,原是遮着熔银炉的焦炭味。\"
薛宝钗踉跄半步,鎏金瓶座当啷滚进染着茶渍的漕运图。
她望着逐渐被褐色茶汤吞噬的暗桩标记,忽见贾悦俯身拾起银瓜子,眼尾胭脂似淬了火的桃瓣:\"宝姐姐可知,那日你差人埋在潇湘馆芭蕉树下的熔银模子,早被探春妹妹画进大观园图纸了?\"
疾风撞开雕花槅扇,卷着贾母院里的桂花香扑进来。
鸳鸯捧着对牌立在垂花门下,声如碎玉:\"老太太请各位主子往荣庆堂说话,说是珍大爷从玄真观捎来的账本...沾着香灰呢。\"
贾悦将银瓜子系回史湘云腰间时,瞥见沈墨袖口暗纹里渗出的血渍。
他昨夜策马闯过九城宵禁的刀光剑影,此刻都化作玉算筹尖端的点点朱砂,正顺着漕运图的暗流蜿蜒成新的轨迹。
当贾赦挥开那卷沾着香灰的河道文书时,贾悦正将最后一枚翡翠耳坠别上漕运图。
晨光穿透满室尘埃,在地面投下纵横交错的暗影,恰如大观园初建时的地基图。
\"五丫头倒比凤哥儿还会算账。\"贾母摩挲着腕间佛珠,目光掠过薛宝钗苍白的脸,\"明日你跟着探春去库房挑些...\"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小厮惊呼,说是大观园沁芳亭的匾额突然坠地,露出里头中空的暗格。
贾悦抚过腰间螭纹玉佩,凉意顺着指尖漫上心头。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恍惚见其脉络与漕运暗桩的分布渐渐重合。
沈墨袖间的玉算筹忽然发出清吟,像是回应着某种蛰伏在亭台楼阁间的古老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