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厅里灯光通明,却空无一人。
时遐思站在电梯按键前,手指悬在按钮上方,微微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高大的存在感,像一堵无声的墙。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步跨了进去,迅速按下一楼的按钮,然后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云芝宇随后走了进来。
电梯空间不算狭小,但当他站定在另一侧时,空气仿佛瞬间被压缩了。
他身上那股极淡的、冷冽的松木香气,在封闭的电梯轿厢里变得异常清晰,无声无息地侵入她的感官。
时遐思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紧紧贴着冰冷的电梯壁,目光死死锁住跳动的数字,手指用力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
每一次轻微的失重感,都让她心口一阵紧缩。
沉默像有形的物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令人窒息。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
门开的瞬间,时遐思几乎是弹射出去,快步穿过酒店灯火通明却空旷的大堂,朝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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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沪市夜晚,暑气未完全消散,晚风带着湿润的凉意。
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时遐思站在酒店门口的路边,看着穿梭的车辆,大脑一片混乱。
打车?还是……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稳稳停下。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云芝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
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低沉而简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时遐思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看着那辆陌生的车,看着驾驶座上那个让她心绪翻江倒海的男人,巨大的抗拒感几乎要冲破理智。
她宁愿自己打车,宁愿走回去。
然而,周教授那句“不安全”的叮嘱,和此刻站在车水马龙路边的现实,像冰冷的枷锁。
更重要的是,安安委屈的“喵喵”声似乎还在耳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动作僵硬得像一尊被操控的木偶。
车门关上,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
车内空间瞬间被一种更加私密、也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填满。
只有空调系统送风的轻微声响,以及他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冷冽的松木香气。
云芝宇没有看她,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平稳地启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平稳地行驶着。
“地址。”
他目视前方,言简意赅。
时遐思报出了滨江玺悦苑的名字,声音干涩。
报完地址,她便立刻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牌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光带,映着她苍白而紧绷的侧脸。
沉默。
令人煎熬的沉默。
时遐思全身的神经都高度戒备着,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质问、试探,或者任何让她不适的言语。
然而,什么都没有。
云芝宇只是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被送达目的地的普通乘客。
只有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变换车道或等红灯时,会无意识地收紧一下,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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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过繁华的闹市区,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疏朗、现代。
黄浦江的气息透过微开的车窗缝隙隐隐传来。
“前面左转,进地下车库。”
时遐思看着熟悉的街景,低声说道,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的旅程。
云芝宇依言打了转向灯,车子平稳地驶入滨江玺悦苑那气派而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幽暗的光线,整齐排列的豪车,空气里弥漫着新建筑特有的、混合着橡胶和尘土的味道。
车子在时遐思指定的访客车位上停稳。
引擎熄火。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更加彻底的寂静。
只有空调最后一丝送风声在低鸣。
“到了。”
云芝宇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低沉而平静。
时遐思如蒙大赦,立刻伸手去解安全带,动作带着明显的急切。
“谢谢。”
她飞快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像逃离什么可怕的地方一样,迅速下车。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抱着帆布包,低着头快步朝着电梯厅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回响,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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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开灯。
车内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上几个幽微的光点。
他看着那个逃也似的纤细背影,看着她急促的脚步,看着她消失在电梯厅拐角。
直到电梯厅的方向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和电梯门合拢的轻微声响,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英挺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车内,只剩下他平稳却仿佛带着一丝沉重疲惫的呼吸声,以及那缕萦绕不散的、属于她的、淡淡的洗发水和洗衣液的清新气息,与他身上冷冽的松木香无声地交织、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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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才重新坐直身体,发动了车子。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打破了车库的寂静,黑色的轿车无声地驶离,汇入了外面璀璨而陌生的都市灯河,朝着K大实验室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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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玺悦苑顶层的巨大空间,此刻也无法稀释时遐思心头的纷乱。
她把脸深深埋在安安蓬松温暖的颈窝里,用力吸了好几口它身上阳光和奶香的气息,才勉强从刚才那场煎熬的“归途”中缓过神来。
“安安……妈妈回来了……”
她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光滑的长毛。
小家伙在她怀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轻轻扫着她的手臂,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这份温暖和安定,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
然而,另一件更具体、更迫近的忧虑很快浮上心头——下周一,体育课体测。
八百米,仰卧起坐,立定跳远……这些曾经对她而言稀松平常的项目,此刻却像横亘在面前的巨大障碍。
住院,失忆,身体机能究竟恢复了多少?是否能承受剧烈运动?她完全没有把握。
万一在体测场上再次昏倒……那个场景光是想象就让她不寒而栗。
不能冒险。
必须确认。
她立刻拿起手机,预约了明天(周六)上午的全面体检。
然后,点开课题组群,找到导师的头像。
【时遐思】:周老师,抱歉打扰。明天(周六)白天我有点个人事情需要处理,跟您请个假,无法去实验室了。数据处理我会在周日补上进度。
消息发出去,她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很快,手机震动。
【周明远】:oK。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周日见。
导师爽快的回复让她松了口气。至少实验室这边交代好了。
接下来……才是更艰难的一步。
她的目光落在通讯录里那个名字上——云芝宇。
没有头像,只有一片深沉的夜空和几颗疏星。
作为周教授指定的、负责带她处理数据的“搭档”,明天她不去实验室,似乎……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他一声?
尤其是在昨晚他刚说过“有问题可以问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