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点,妹妹!”显然,蓝色独角兽更加成熟。她走到我的右侧。
韵律退回到银甲身旁。两匹独角兽缓缓低下头,将她们的长角角尖对准了我的太阳穴。淡粉与天蓝色的微光出现在角尖,很快,我感到脑海中一股激流冲过,虽然我很不想这样形容...我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脑子进水”。那股激流冲过大脑,流过每处脑沟,荡尽其中的污垢、带走所有幻象后,凭空消失,正如它的凭空出现。
我用力晃了晃头。再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了!重回正常已足够令我感动,短短十几分钟,我几乎快被梦魇和雌驹折磨到精神分裂了!安定下来后,我感受到浓重的倦意从身体各部位袭来。这是好事,能感觉到累说明身体不疼,这之前的很长一——至少我觉得有一个小时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内,疲劳感被剧烈的痛感完全掩盖。
我想趴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但很快我就恨不得长出翅膀飞离这片区域。地上干涸的血迹散发出的血腥气直刺神经,没有梦魇缠身,这些血迹就显得格外恶心了。一股“激流”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它在我的胃中翻腾...
现在我知道周围的卫兵以及银甲、韵律在见到这般场面、闻到这些气味时仅仅眼角抽动了几下是多高的承受力了。我迅速抬起右蹄堵住了嘴。强压下呕吐的冲动后,我望向银甲,投以求助的目光。
“卫兵,带罗丝先生去沐浴处清洗身子,如果他需要的话,再带他去水疗馆放松一下。”银甲对离我最近的一匹卫兵说。
卫兵走近我时,眉毛皱得更紧了,但他蹄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那还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看上去像是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如此血腥的环境他一定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下仍执行着君主的命令,这便是他的素质所在。不得不承认,水晶帝国在卫兵培养这一方面建树颇丰。
银甲又为建国日余下的部分作出最后安排。他对身旁一匹高级军官吩咐,那军官衣着的华丽程度仅次于安灼胥的总将军服。“克罗(crow)副将,安灼胥被逮捕后,你是卫兵中的最高职位。有些事只能由你来办了。”
克罗副将微微欠着身子。“谨听您的吩咐。”
“彻查剩余民众代表的身份,确保里面没有一只恶种后,让他们与皇家代表一起,按原计飞往阿奎斯陲娅朝拜。你随皇家代表一同前往,简单说明情况后,代我向大公主陛下表达最诚挚的歉意。”银甲轻鞠一躬,仿佛大公主就在眼前,“晚间庆典的时间另做安排,等你回来后直接来正宫找我。”
“遵命。”
“去吧。”银甲拍了拍克罗的肩膀,后者退后一步,行罢军礼,从正宫大门去到了外面。
银甲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身上。“忙完一切后,请你也回来找我,我就在正宫等你。”
我点点头,在前往沐浴处前又做了最后的补充。“斯派克与我一同前来,他现在就在外面不远处的一家饮品店旁,还有苹果杰克以及...我的一位朋友。”
银甲已经转身准备上楼回宫。听了我的补充,他对韵律说:“你去将他们接来吧,然后简单招待一下。”他看上去很疲惫,在他所有卫兵前,他从未这么狼狈,由不同蓝色组成的牙膏色鬃毛打着卷,“罗丝先生回来前,让我一匹马静一静。”
韵律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但她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再继续观察,汇聚在我身体的疲惫感几乎要将我压垮在地上。宫殿的善后工作有马处理,我现在必须去做好自己身体的“善后”。
卫兵将我带出了皇宫。看来,正如练兵场、资料处一般,沐浴处同样建立在皇宫之外,银甲似乎很喜欢在皇宫之外另建建筑供皇家使用。克罗副将正对着排成一排的民众代表严肃的训话。剩下的马都吓坏了,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对帝国的忠诚,他们恐怕认为有马造反了,纷纷撇清关系,证明自己平民的身份。
“啊——啊啊——”
一阵粗劣的嘶吼声划过天空,在经历最令马难忘的建国日后,这叫声十分贴合我烦躁的心境。我仰起头,几只乌鸦当空飞过。
我的形象把沐浴处的大小官员吓得不轻,刚刚发生的暴乱余波未平,而我看上去非常像是那场暴乱的缘由。如果没有年轻卫兵的跟随解释,我恐怕会被沐浴处的卫兵逮捕而后押回皇宫。
泡在温水中的舒适让我将现在面临的所有问题抛在脑后,这是我在人类世界都不曾有过的绝妙体验,更别提同时还能享受着皇家级的服务了。
看着前胸凝结的血块经温水浸泡后逐渐散开,我通过淡红色的水面观察着其中反射出的那匹雄驹,只觉脊背一阵寒冷。初入马国时,我曾天真地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国家的总将军,这具躯体套上任何人的灵魂——即便是我,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都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都能当好那个“杰克·罗丝”的角色。目前为止我所有的义愤填膺、满腔正义,都是为了做好这个角色。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被赋予英雄的名号和能力后,市井小民也会站出来,谁心中没有一个英雄梦呢?
但现在梦醒了,就在这建国日,经历刚刚所有一切后,这场梦随着在水中散开淡化的血块一同破碎了。梦魇之魂将我狠狠打翻在地,杰克·罗丝将英雄梦撕成碎片,又用碎片重新拼组,组出一个强烈的噩梦塞到我的脑中。我开始重新思考幻象中看到的一切。那面墙上的壁画描绘的是什么?是百年前那场圣战,赛拉斯提亚与露娜陛下讨伐黑晶王的战争,解放水晶帝国的战争。那同我有什么关系呢?那匹雌驹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她又是谁?从她的话语可以推断,她与我相识,或至少与某位长相与我极为相似的马相识至少千年。我确信她一定是认错马了,因为随后黑雾中出现的那匹马与我长相几乎分毫不差!可那匹马又是谁呢?
我在水池中潜得更深了,以让身体的更多部分浸泡在水中。我忽然产生一个推测:那匹马是杰克·罗丝被压抑的恶念的化身,换句话说,是纯粹的杰克·罗丝。这个推测让我全身发冷,像要被冻成冰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