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县县衙。
县令柳如镜正与师爷说着话,就见衙役进来通报:“大人,兰沧县的县尉范田光求见。”
柳如镜与师爷对视一眼,对衙役道:“请他进来。”
师爷起身:“大人,我先到后面回避。”
柳如镜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踏进门槛。
“卑职见过柳大人。”范田光朝柳如镜行了一礼。
柳如镜笑着请他落座:“范县尉不必多礼,我与贵县的黄县令许久不见,他近来可好?”
“承蒙柳大人惦记,我家大人一切安好。”
范田光与他寒暄了几句,朝门外望了眼,忽地压低嗓门:“听闻昨日有大批威远军去了青阳县,不知所为何事?”
柳如镜笑了笑:“这是你家大人让你来问的?”
范田光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兰沧县离青阳县最近,我家大人又是个谨慎的性子,听说此事后,唯恐引起百姓不安,特命卑职来向柳大人打听。柳大人若觉不便,卑职也不敢勉强。”
“倒也没什么不便,”柳如镜和气道,“只是京里来的大理寺少卿在秋风岭上发现了一窝贼匪,这才请威远军过去清剿。”
范田光“哦”了声:“贼匪?”
柳如镜道:“是啊,本县亦派出人手相助,不过县里的衙役终究比不过正规军队,赵将军只命我们在山下值守,至于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范田光疑惑地看他:“柳大人就没上山瞧上一眼?”
“昨晚有陆少卿坐镇指挥,本县未得召唤,岂敢乱闯。”柳如镜笑笑,“何况以我永乐县县令的身份,带人去青阳县本就不大妥当,本县自不便随意走动。”
范田光又问了几句,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既如此,卑职只好回去如实禀告我家大人。”
柳如镜笑道:“还请范县尉转告黄县令,请他不必担忧,青阳县的贼匪业已就擒,咱们各县只管看好城池,莫让流窜的匪寇再聚啸山林就是了。”
范田光眯了眯眼:“流窜的匪寇?”
“正是。”柳如镜道,“听闻青阳县的匪寇皆为各处聚集而来,想是近些年咱们庆州多次剿匪,有那漏网之鱼无处藏身,才躲到了秋风岭。”
他笑了笑,又道:“你我皆知,青阳县县令是个不大管事的,这回在他治下发现这么多凶徒,他顶上的乌纱怕是保不住了。”
范田光面色微凝:“卑职明白了,多谢柳大人提醒。”
柳如镜摆摆手:“你家大人素来治下甚严,又有你这个帮手尽心竭力,兰沧县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便连本县也自愧不如。依我看,此事过后,朝廷定会派人巡访各县,你们等着朝廷嘉奖便是。”
范田光笑了下:“卑职替我家大人谢过柳大人吉言。”
他起身道:“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大人了,告辞。”
范田光走后,师爷从里间转了出来。
“大人,这兰沧县是慌了啊。”他对柳如镜道。
柳如镜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大人方才故意提起匪寇,就不怕某些人狗急跳墙吗?”师爷眼中透着疑惑。
柳如镜笑笑:“便要跳墙,也跳的是六盘村的墙,与我们何干。”
师爷心思一转,恍然大悟:“您是想把那些妖魔鬼怪都激出来?”
柳如镜但笑不语。
师爷又问:“那咱们还需要再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柳如镜道,“我奉命来永乐县不是为了和几个县尉纠缠,既然已经拿到想要的消息,让上头来决定就是,不要画蛇添足。”
师爷点头:“大人考虑周详,是小的冒失了。”
柳如镜啜了一口茶水,轻吁了口气:“这永乐县的泉水用来泡湖州的香茶,倒是一绝。”
师爷笑呵呵道:“好马配好鞍,好茶配好水,大人来这儿正是来对了地方,这才不到半年便有所建树,未来定能步步高升。”
柳如镜笑道:“你快别奉承我了,帮我把正事办好比什么都要紧。”
师爷笑道:“大人放心,我们的消息定能第一个送到京城,保证——比谁都快。”
偏僻的山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范田光离开永乐县,一路策马疾奔,进了一处荒野密林。
他跳下马背,立时有五六个人围了上来。
“如何?可打听到什么?”
这几人大多和他一样身着浅青官服,正是邻近各县的县尉。
县尉为县令副手,品阶虽不高,却掌治安捕盗之事,这些人平日在自家县城皆是跺一跺脚便令人生畏的人物,此时却个个露出情急之色。
范田光扫众人一眼,扯扯嘴角:“还是老样子,柳如镜那人口风紧,问起正事一推三不知,不过我想的没错,秋风岭上的事已经暴露了。”
几人面色一紧:“那我们呢?我们暴露了吗?”
“你们说呢?”范田光冷冷道,“那些死囚都落在陆停舟手里,他们是什么货色,咱们一清二楚,难道还指望这些杂碎替咱们保守秘密?”
身旁几人沉默下来。
其中一人生得白胖,扯着领口抹了抹汗,问道:“那怎么办?放走死囚是大罪,难不成就这样等死?”
范田光面沉如水:“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杀了陆停舟。”范田光道。
“什么?”白胖子颊上的肉抖了两下,“杀陆停舟?他可是大理寺少卿,杀了他是死罪。”
“你以为我们之前干的就不是死罪?”范田光目色凶狠,“趁现在朝廷还没派人下来,杀了他,把他抓到的人全部放走,将这滩水搅乱。”
白胖子眼珠乱转:“搅乱以后呢?”
“跑。”范田光道。
“为什么不现在就跑?”有人疑惑。
“你傻吗?”范田光瞪他一眼,“我们这些人都给秋风岭送过死囚,说不定已经被陆停舟盯上。只有先干掉他,毁灭证据,即使朝廷派人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我们才有机会脱身。”
几人再次沉默。
白胖子喃喃:“可他身边有威远军。”
“我打听过了,赵三带了四百人出营,他身负驻守南营的职责,不会把所有人放在外面,顶多三五日就会带着部下回营地。”范田光道,“他最多给陆停舟留一百人,而我们的人手加起来,可远远不止这些。”
白胖子脸上的汗越淌越多:“我们手底下虽有几个心腹,但光靠这些衙役,怕是打不过威远军。”
“你忘了我们在替谁办事?”范田光看向他。
白胖子一愣:“梅、梅家?”
范田光冷冷一笑:“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们每年交给梅家的死囚,并未全部送上秋风岭。”
他环顾身边的同伙:“据我所知,他们把一部分人送出了庆州,却还留了一些养在当地。”
“可梅家怎么肯让我们动用这些人?”白胖子问。
“因为他们只会比我们更急于消灭证据。”范田光傲然道,“杀了陆停舟,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