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被丢进高速旋转的破碎玻璃桶,经历了无法形容的眩晕、撕扯与挤压后,苏晨终于从一片混沌中艰难地挣脱出来。首先触及感官的,并非视觉,而是一种刺骨的冰冷,以及一种……粘稠、沉重、仿佛全身浸泡在某种非牛顿流体中的诡异压抑感。
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看”这个动作似乎失去了意义。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光,周围充斥着扭曲的、不断变幻、令人眼花缭乱却又无法聚焦的暗紫色与灰黑色混合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像是金属过度锈蚀后混合着阴暗角落腐败苔藓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极其低沉的嗡鸣,或者说……“低语”。
嘶……身体各处传来被空间乱流强行撕扯后的钝痛,如同被无数钝器反复击打过一般。所幸【龙血之躯】的强大恢复力和韧性起了作用,伤势并不致命。但精神力的消耗极其巨大,灵魂层面因为之前那股恐怖意志的锁定和强行拖拽,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驱散的悸动。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苏晨猛地抬起左腕!当那熟悉的、带着冰凉金属质感的召唤手环依旧牢固地扣在手腕上,并且他还能清晰感应到内部独立空间里,小银、小家伙、抽象崽和熔岩崽虽然状态各异,但都还安然“存在”时,他那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心脏,如同落回了原处,猛地松了一下。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最后的底牌。
没有任何犹豫,苏晨立刻强制激活了【灰烬之心】!一股熟悉的、绝对的冰冷瞬间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意识,将所有因为陌生环境和未知危险而滋生的恐惧、不安、茫然等负面情绪,如同投入极寒深渊的火星般,瞬间冻结、湮灭!
绝对的冷静重新主宰了他的思维。他挣扎着从那片仿佛具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暗色“地面”上爬起身,警惕地、如同最谨慎的猎豹般,打量着这片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诡异空间。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却又带着一丝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近乎病态兴奋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惊喜……苏晨小友,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都活下来了。”
苏晨猛地转身,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只见斯特劳斯博士,正从旁边一团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阴影中“艰难”地爬出来!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研究服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沾染着不明的灰黑色污迹,一丝不苟的发型也变得散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狼狈不堪。
但——!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劫后余生”的惊恐或庆幸完全不符的、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甚至窥见了神迹般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看到苏晨那充满了极致警惕和冰冷杀意的眼神,斯特劳斯立刻收敛了几分眼中的狂热,脸上挤出一副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学者式好奇的复杂表情,语速极快地解释道:“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就在你们那艘‘潜龙’号进行空间跃迁的时候,其引发的剧烈空间震荡波,竟然意外波及到了我的小型科研穿梭机!我当时正在附近空域,对一次罕见的高维能量异常波动进行近距离探测……结果,‘轰’的一下,直接就被卷了进来!”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无奈,甚至还带着一丝自嘲:“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周围的能量读数完全超出了已知宇宙的任何范畴!我的穿梭机……唉,在刚才那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彻底解体了,连残骸都没剩下。真是九死一生啊!”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哦,对了,更糟糕的是,为了进行精密探测,我的个人召唤手环留在了研究所的备用储物柜里,进行数据校准,没有随身携带……唉,这下可真是麻烦大了……”
他看向苏晨,露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笑表情:“苏晨小友,看来在这鬼地方,我们只能暂时……互相依靠,寻找出路了。”他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失去了最重要依仗(御兽)的“弱势”地位,试图降低苏晨的戒心,建立临时的“同伴”关系。
然而,【灰烬之心】状态下的苏晨,逻辑思维如同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对斯特劳斯这番漏洞百出、充满了太多“巧合”的说辞,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博士身上那股无论如何伪装都压抑不住的兴奋感,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如同鬣狗闻到血腥味般的强烈研究欲望!这绝不是一个刚刚遭遇“空难”、失去一切的幸存者该有的状态!
更何况,之前那股锁定自己、充满恶意的恐怖意志,绝非简单的空间震荡余波!
苏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冰棱,直刺斯特劳斯那看似无懈可击的伪装:“博士,你的科研穿梭机,‘恰好’能出现在龙国最高机密的‘龙脉迁跃’通道附近空域?还能‘恰好’被波及卷入?”
他死死地盯着斯特劳斯的眼睛,那双被灰烬浸染的黑色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还有,刚才袭击‘潜龙’号、并将我强行拖入这里的,那股充满了纯粹恶意和吞噬欲望的虚空意志,你又作何解释?!”
面对苏晨这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质问,斯特劳斯脸上的伪装如同被烈日融化的冰雪般,迅速土崩瓦解!那学者式的温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试图建立同伴关系的示弱……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癫狂的、如同找到了毕生追求最终答案般的炽热!
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如同两颗燃烧的蓝色星辰,呼吸也变得粗重而急促,甚至因为激动而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再否认,反而发出一阵低沉的、带着明显神经质的笑声,那笑声在这诡异的空间中回荡,显得格外毛骨悚然:“哈哈……哈哈哈哈……苏晨小友!你的感知果然敏锐得超乎想象!没错!没错!我确实在追踪你们!”
他猛地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如同展示自己最得意杰作般,兴奋地说道:“利用了我最新研发的‘虚空谐振道标’!它能精准捕捉到高强度空间跃迁所产生的独特能量频率,更能……捕捉到你身上那独一无二的、美妙绝伦的‘灰烬’与‘熔火’混合共振频率!”
“至于那股意志……”斯特劳斯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扭曲的虚无,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狂信徒般的陶醉表情,“那根本不是袭击!那是‘邀请’!是来自更高维度存在的‘指引’!是来自‘外面’的呼唤!它感受到了你!感受到了你这具融合了冰冷死寂与炽热毁灭的、前所未有的完美‘容器’的潜力!”
“它并非要毁灭我们,而是将你我‘送’到了这里——一个现实与虚无的交界处!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观测站!一个通往宇宙终极真理的门扉!”斯特劳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指着苏晨,眼神狂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我跟你说过,苏晨!我年轻时也曾侥幸窥见过‘外面’世界的一角!那之后,理解它,接触它,就成了我毕生的追求!而你!你就是那把钥匙!你就是那个能让我真正触碰到‘真实’的活体样本!是进化之路的最终答案!”
他的情绪激烈到了极点,那份将所有理智、情感、甚至生命本身都献祭给了疯狂求知欲的极端狂热,其本质,竟然与苏晨的【灰烬之心】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都是走向极端的、非人的状态!
苏晨被斯特劳斯这番疯狂的言论和毫不掩饰的野心彻底震惊!心中的警惕瞬间提升到了顶点!与一个理智狡诈的敌人周旋尚有章法可循,但与一个将自己视为“样本”和“钥匙”的、彻底陷入疯狂的科学家同行……其危险系数,简直难以估量!
斯特劳斯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狂热世界中,他猛地转过身,指向这片扭曲空间深处的某个方向。那里的“景象”,与周围不断变幻的紫黑色混沌截然不同,显得更加……稳定,也更加……恐怖!
在那片区域,空间的扭曲达到了极致,仿佛无数面破碎、映照着不同诡异光景的镜子被胡乱地、以一种反物理常识的方式拼接在一起。而在那片如同万花筒般破碎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个……苏晨根本无法用已知语言准确描述的“东西”!
它似乎是一座高耸入云、直插扭曲苍穹的黑色尖塔?塔身仿佛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缓缓蠕动、不断聚合又分离的阴影构成,其上布满了难以计数的、如同繁星般闪烁不定、却又散发着冰冷死寂光芒的……眼睛?
又或者,它根本不是塔,而是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扭曲怪诞的、布满了无数闪烁着疯狂几何图案光斑的独眼?
再或者……它是一团不断蠕动、变换形态、仿佛由凝固的黑暗、无声的尖叫和无法理解的几何体构成的……活体建筑?!
无论它到底是什么,它都散发着一种古老、邪异、超越人类理解极限、仅仅是远远地注视就足以让心智受到污染、灵魂为之颤栗、产生强烈呕吐欲望和自毁冲动的恐怖气息!周围无处不在的虚空能量,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河流般,源源不断地、如同朝圣般向着那不可名状之物汇聚而去!
“看到了吗?!苏晨!!”斯特劳斯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锐无比,他指着那远方的“奇景”,如同发现了最终宝藏的疯子,“那就是‘它’!是这个维度节点的‘核心’!是那些‘低语’的源头!是蕴藏着宇宙终极奥秘的知识宝库!我们必须到那里去!必须去!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或者……得到我们毕生追求的一切!”
苏晨冰冷的目光从那散发着无尽不祥与疯狂气息的“奇景”上缓缓收回,落在了身边这个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状态的“同伴”身上。
他知道,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比灰烬海岸更加危险、更加诡异、更加接近“真实”深渊的地方。斯特劳斯虽然疯狂,但他对这里的某些情况,以及对那个恐怖“奇景”的了解,可能远超自己。而且,他暂时失去了召唤手环,在自保能力上处于绝对劣势,短时间内,还需要依附自己。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远方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奇景”。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没有协议。但一种基于互相猜忌、互相利用和共同困境的、极度脆弱、极度不稳定的临时“同盟”关系,在这片扭曲、死寂、散发着疯狂低语的未知空间中,无声地形成了。
那座或者说那个诡异的“奇景”到底是什么?斯特劳斯口中“离开的方法”或者“想要的一切”又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代价?苏晨如何才能在这个疯狂科学家的“陪伴”下,在这片充满未知恐怖的深渊绝境中生存下去,并找到回归之路?
恐怖探索,伴随着疯狂科学家的低语和深渊奇景的凝视,正式拉开了冰冷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