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茶按照村民们的指引,来到了那间写着“132-1号”的屋子。他轻轻敲门,听见“请进”后推门而入。木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阳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一位面色苍白,身材瘦削的先生站在讲台前,黑色长袍的袖口沾着粉笔灰。木制眼镜的右镜腿用麻绳固定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简陋。想必这就是简风文口中的那位“潘哈德先生”了。乐茶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草药渍,指节处有冻疮留下的疤痕。
乐茶默默走到最后一排,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木箱做成的长凳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涂鸦。他刚放下工具包,旁边立刻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凑上来:“大哥哥,你是不是认识之前那个送花的哥哥啊?”孩子的手指指着长凳边缘一道浅浅的划痕,“我看你和他坐的位置都一样耶。”
乐茶一愣,工装裤的布料在木桌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压低声音:“谁啊?我不认识。”他指了指前排孩子们的后脑勺,“我就是看这个位置好——毕竟我比你们高多了,坐前面挡着你们可就不好了。”
小女孩将信将疑地歪着头,突然被潘哈德先生的咳嗽声吸引过去。乐茶趁机打量起教室——墙角堆着农具,黑板是用涂了黑漆的木板做的,每个“课桌”上都摆着简陋的石板和炭笔。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裂缝,在潘哈德先生身后投下细碎的光斑。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乘法口诀。”潘哈德先生的声音沙哑却有力,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乐茶的目光扫过讲台——那里摆着个插满野花的玻璃瓶,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乐茶开始走神。他想起那科幻般车体的279工程重型坦克,那是纯钢坦克的巅峰之作;还有277工程与278工程,新一代的突击型重型坦克和使用燃气轮机的坦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木箱上划着坦克炮管的图案。记忆中的钢铁洪流与现实中的粉笔灰形成鲜明对比——法兰西首创的轮式侦察车EbR 90在脑海中飞驰而过,扬起异世界不可能存在的尘土。
“那位新来的小伙子!”潘哈德先生突然提高音量,粉笔在黑板上一敲,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乐茶猛地回神,发现全班孩子都转头看着他。“注意听课啊!”潘哈德先生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可不希望有人落下知识。”
乐茶挠了挠头,机油在发梢拉出几道亮丝:“抱歉,先生。”他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心里却暗自警惕——这位老师观察力相当敏锐。
被点名的乐茶开始认真听课。潘哈德先生正在讲解简单的几何图形,虽然内容对乐茶来说过于基础,但他发现这位老师的教学方法很特别——用农具摆出三角形,用麦秆演示平行线。乐茶的目光扫过教室角落的架子,那里摆着一排小罐子,每个都贴着歪歪扭扭的名字——“学费”是鸡蛋、蔬菜或是一小袋面粉。
乐茶一边听一边分析。潘哈德先生所讲的知识的确如简风文所说,完全是这个异世界的内容,没有任何蓝星的知识痕迹。他彻底排除了对方是穿越者的可能性。
但当潘哈德转身写字时,乐茶注意到他法袍领口露出一截金属链——不是怀表链,而更像是锁链。
“砰!”
门突然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曼蒂科尔修女站在那里,橘黄色的发丝从头巾边缘漏出几缕。她的浅蓝色眼睛快速扫过教室,在看到潘哈德时瞳孔微微收缩。
“抱歉,”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我就是想来看看。”皮箱被她紧紧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潘哈德先生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这位修女,您要是不嫌弃我这课堂与教义无关,那请您自便。”粉笔灰从他指尖飘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曼蒂科尔轻声道谢,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乐茶注意到她的位置正好能观察到整个教室——特别是讲台。修女的目光不断在潘哈德和孩子们之间游移,完全不像来听课的样子。有几次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曼蒂科尔立刻假装对黑板上的图形产生兴趣。
当晚间的钟声响起时,课堂终于结束。乐茶收拾好东西,出了村子。
回费舍尔湾的路上,乐茶踢着石子,鞋底碾过野草,发出细碎的声响。柏清河的水面反射着晚霞,将他的思绪也染成了橘红色。潘哈德指甲缝里的草药渍、曼蒂科尔警惕的眼神、那截可疑的金属链……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两个藏着秘密的人……”乐茶喃喃自语,河风将他的话语吹散在暮色中。工具包的皮带勒在肩上,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未解的谜团。
夜晚的出租屋里,煤油灯在木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乐茶盘腿坐在床铺上,工装裤的膝盖处还沾着白天的机油痕迹。他一边拆卸保养自己的pKm,一边向围坐的队友们讲述今天的见闻。
“那个潘哈德先生讲课确实只是本世界的知识,”乐茶用导气活塞敲了敲导气座,\"基本可以排除他是穿越者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金属零件在掌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是村里说他总是喜欢晚上一个人待着,从来不露面。”
熊智贤盘腿坐在地板上,厨师围裙沾着晚饭时的酱汁。他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砸吧着嘴道:“这搞的,咋还问题越来越多了呢?”花生壳被他随手扔进火炉,发出“噼啪”的轻响,“这些人啊,一个个的真不省心。”
夏无言坐在书桌前,深蓝色长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他正在保养随身的钢笔,闻言轻笑一声:“要是有人怀疑咱们有问题……”笔尖在墨水瓶边缘轻轻刮过,“不也得是这样煞费苦心地寻找踪迹么?”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墙上挂着的作战服,意有所指。
黄星耀正趴在桌上给艾尔薇拉写信,月光石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头也不抬地插话:“咱们在拉斯威利,穆勒万卡不都是这样?”钢笔在信纸上沙沙作响,“被人怀疑、追踪最后打架——虽然追踪咱们的都是坏人。”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笔尖微微用力,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乐茶耸耸肩,将组装好的pKm放在床头。弹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反正我觉得这个潘哈德先生和曼蒂科尔修女都有什么秘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夜色,“但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无疑是好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上的油渍,“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秘密在瞒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