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重盐重油的高血压餐饭吃的宾主尽欢,尤其是杨山,听到众人对他手艺的不住称赞,心里乐开花。
不过送走客人后,杨山又开始犯愁了,他眼前是堆积如山待洗的锅碗瓢盆。
“媳妇,咱们家的人不够,不行就再招一个厨师吧。”杨山挠挠头。
“嗯,是得再找个厨子,要会做北方菜的。周妈她不太会做饭。”于莉点头同意,这房子太大了,人少住着不舒服。
杨山撇撇嘴,那个周妈不仅做饭不行,其他也不怎么样。
周妈快50岁了,小时候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为了养活弟弟妹妹,去外滩当了舞女。
然后就被一个富商当成了外室,一家人的就靠着施舍生活,好歹把弟弟妹妹们拉扯的学业有成。
解放时,富商带着正室跑路香江,把她和三个孩子扔在沪城不管。又过了几年,生活无以为继的她把孩子留给亲戚照看,孤身追到了香江。
可惜,富商来香江后辉煌不再,穷的快连自己都养不起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香江纠纠葛葛的十多年。周妈每天隐忍着到处打临工,勉强积攒一些钱寄回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就上门讨要,反正死活不回去。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都给你生儿育女了,不管是不行滴。
最近这几年情况好了些,前富商手头稍宽,每个月都能给她大几百。她自己节俭异常,把大部分钱都寄了回沪城给妹妹一家,让她们帮忙养孩子。
周妈是任韦黎介绍的,他们之间有着七转八绕的关系。
那时候从沪城跑路到香江的人数超过20万,相互之间都有些联系。
杨山其实对她并不满意,一方面是她年纪大,干不了多少活儿,她也不会干什么活儿;虽然小时候吃过苦,但是没多久就开始使奴唤卑,再后来困顿了,也只是在精打细算上有心得。不说别的,做饭她就不怎么在行,也就是煮方便面的水平。
最重要的是,杨山有些担心她的心理问题,经历了那么多的家庭变故,婚姻育儿也都不正常,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卑、敏感、偏执的性格。
但是于莉对她很有兴趣,只要求她每天收拾收拾家,别的不用管,主要是把她当成了聊天的话搭子。她也凭借着自小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大都讲一些几十年前十里洋场中奇闻轶事。
比如今香江夜景差远了的沪滩,在她这个亲历者的娓娓描述中,变成了纸醉金迷、无比美妙的人间天堂。把于莉这个从小在社会主义建设热情中长大的穷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杨山勉强同意留下她,就当是给于莉找个陪聊好了。
当然,也与她约法三章:不许在家讲沪语、不许把天主的信仰带进来、不许进卧房。
给她开出的薪水不算少,月薪400块。说实在的,她也并不是非常缺这笔钱,但是为了让留在沪城的三个孩子生活的更好,她在杨山家这些天干的还算用心,至少很有分寸感。
想起给她的薪水,正在洗碗的杨山又是皱眉。
从他来香江到现在,普通工人的薪水涨了50%,可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改善,因为物价涨得更快。他前几天在路边摊吃早饭,一碗云吞面都要两块五了,这让那些月收入三、四百块钱的老百姓怎么吃得起。
也难怪未来制造业会从香江消失,只剩下了金融、服务业。哦对了,还有房地产业。
察觉到杨山的心情有些不好,周妈赶紧上前,“杨先生,这些活儿我来做就可以了,你歇息一下吧。”
“哦,好!”杨山顺势脱下围裙,拿出烟靠在窗边抽起来,一边眯缝着眼观察起她来。
现在的周妈身材有些虚胖,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外滩舞女的氤氲之气。不过沪城女人精明、细腻的性格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有些看不上她干活的水平,但实话实说,和她相处起来确实很舒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莉又和她聊起她家里的事情。
“我大女儿和杨先生一样大,儿子小三岁......。”
“当初你就应该让你家孩子接着上学,有文化才有出息,我就是吃了没继续上学的亏。”于莉随口应和着。
“唉,我去信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都不愿意。如果他们能有杨先生一个脚趾头的本事,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略去一大堆恭维的话语,厨房里的人都饶有兴趣的听着她家孩子在沪城的生活。
周妈的三个孩子除了在她离开的头两年吃了点苦,以后的生活还算不错,吃得饱穿得暖。至少在物质条件上比杨山强出很多。
不过当听到她家大女儿的衣服都是拿出去洗的时候,杨山就暗自摇头,这三个孩子应该是被养废了。他的同学中也有不少高干子弟,还没听说谁的衣服是拿出去花钱洗的。
真当自己的爹妈是资本家啊!
即便是这样,三个孩子对自己的母亲也是多有抱怨,他们从小在别人家长大,不可能像是待在父母身边自在。
作为监护人的姨妈也不好管,话说轻了没人听,说重了伤感情,动手打就更不可能了。
心存愧疚的周妈只能用钱来弥补陪伴的缺失,只是这样一来,那三个已经成年的孩子把这种资助当成了理所当然,并不能体谅到她的不易,还认为她在香江吃香的喝辣的呢。
“周妈,你应该和你妹妹说说,别那么惯着孩子。你每天省吃俭用的,连肉都不舍得吃,他们根本不懂珍惜。”于莉指着杨山说,“他上高中的时候,一年的花销都不及你一个月寄给家里的,冬天洗衣服连热水都不舍得用。”
“没那么夸张,冬天洗衣服的水也是在炉子上温一下的。”杨山笑着拆台。
“你冬天吃饭也不洗碗,都是用嘴舔干净。”丁芸一边洗着盘子一边趁机揭短。
“瞎扯,那是你徒弟刘华东爱干的事情......”
周妈看着眼前的三人,满眼都是羡慕,尤其是丁芸,她小女儿和丁芸差不多大。
“杨山,周妈时常与北边通信,你说咱们能不能也写封信回去?”于莉突然问起。
杨山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周妈和他们不一样,一来她来的早,走的是正规途径;二来沪城那地方来港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海外关系,也是传统了。
于家就不同了,突然间收到封从香江来的信,不被严格审查才怪,肯定会被拖累的。即便是走手续来香江的丁芸,也从来都不给家里写信,丁家只当这个姑娘丢了,对外都是以支援边区建设为理由。
不过看到于莉希冀的目光,杨山也没把话说死,“我打听一下吧,看看能不能传个口信,报个平安也好。你耐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