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树影婆娑。庭院幽幽,何须芳华,慢煮光阴,惬意悠然。
父子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学习,也不着急。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踏在石板路上小声说笑着。
李先生的手一直放在儿子的肩膀上,直到上了台阶才拿下来。
当初那个出门还需要人抱着,扯着丽芳裤腿的小男孩,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个头已经窜到了他父亲的肩膀上面了。
当初那个放荡不羁的男子,也成长为了如今成熟温和的父亲。
他们似乎都在蓬勃向上生长。
走在后面的丽芳想到自己,这些年除了日渐沧桑的面孔和不断衰退的身体,还有什么?
可自己明明比李先生大不了几岁呀?心态和身体状况怎么都像隔了一代人呢?
丽芳心事重重地跟在父子二人后面进了客厅里。
待他们父子俩洗完手出来,丽芳对李先生说:“我今天给垚垚做的肉夹馍,还有牛奶。现在去给你也做一份吧?”
李先生宽厚地说:“不用了。”
又对儿子说:“你快去吃吧。”
父子俩人一起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垚垚一眼看到了博古架上的那只奖杯,随口问:“谁把奖杯放在了那里呀?”
丽芳说:“你阿姨放的。”
垚垚笑道:“居然和名贵的古董放在一起。有点怪怪的。”
说着,他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把盘子朝自己挪了挪,双手拿起那只蓬松掉渣的肉夹馍,斯文地咬了一口。
李先生不经意地望向博古架,说:“你阿姨怕嘉嘉摔碎了。我看干脆在旁边再放一只架子,专门摆放你们的各种奖杯。”
垚垚说:“能有多少奖杯呀?,还用专门的架子吗?”
李先生信心满满地说:“先把书房里你以前得的那几个都拿下来放,以后你们几个还会得各种奖的。慢慢就多了。”
垚垚挺不好意思地说:“那就等以后多了再说吧。现在太少了不好意思。”
李先生也不再坚持,转而问起了垚垚学校里的一些事情。
丽芳见此,便先回了自己房间。又拿出彩超报告单看了起来。
显示甲状腺一共有三个结节。
左边两个,一个2.1cm*1.6cm,另一个1.7*0.9cm。
右边有一个:0.5*0.5*0.4cm。
低回声光团,形态欠规则,边缘模糊,周边无声晕,内回声欠均。
这些专业术语丽芳也不懂。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越看越害怕。
索性把那报告单放在床头柜上,呆呆地坐着。
外间,只听李先生略带心疼的语气说:“明天不用上学,可以多睡一会儿。上午九点才去上数学课。”
垚垚说:“我还想早上背一下单词呢。”
李先生便说:“你自己安排吧。要保证睡眠时间和质量。”
又问垚垚:“每天在学校运动了吗?”
垚垚说:“太阳不大的时候,我们就会在操场上跑步或是练器材。”
李先生满意地说:“好。吃完了就上去休息吧。”
听到垚垚说:“那我先上去啦。”
又听李先生笑着说:“别关门,这几天嘉嘉跟着你阿姨睡,我去你房间睡。”
垚垚笑道:“你不和嘉嘉睡吗?”
李先生说:“他早上起得太早了,影响我睡觉。”
丽芳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李先生已经从桌椅上站了起来,见到丽芳,不慌不忙地说:“你过来我和你说一下。”
丽芳早就在等这句话。跟在李先生后面朝沙发那边走去。
李先生坐在沙发上,先接水、烧水,又拿起茶盘上的无尘布把他那一面的茶几和茶盘擦了擦,放下布块后,才看着丽芳说:“4类是有恶性可能,但甲状腺结节一般是惰性。用不着这么紧张。”
丽芳现在听到恶性就害怕。所以也不反驳,就等着他说下文。
李先生又说:“去广州吧。我联系了一个主任医生,做这个微创手术在广东排名靠前。我有朋友就是找他做的。当时直接判的五类,做出来病理恶性也没事。吃药,定期复查就行了。”
丽芳现在六神无主,只得忙不迭地点头。
水烧开了,他开始烫茶具,装茶叶,泡起茶来。
客厅里很安静,茶盏相碰的声音很清脆。
丽芳就默默地看着他的双手在茶盘上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好久,李先生似乎不想说话。丽芳想着还是先去把垚垚吃过的餐具先收拾了吧?
刚一抬脚,李先生又开口了。这次没有看丽芳,而是低头着,手上仍忙碌着说道:“爱生气,情绪激动就喜欢长结节。和激素水平不稳定有关。”
丽芳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我老公那样,我能情绪能稳定吗?”
李先生没接话。
异地他乡,一个人去广州找医生?丽芳心里有点害怕。
丽芳问:“要去广州吗?在深圳不行?”
李先生只道:“他比较有经验。”
丽芳说:“这个周末过了再去。”
李先生有些公事公办地说:“不是什么急症,你什么时候挂到号什么时候去。”
丽芳应下,去餐桌那边把餐具收进去洗了,回了自己房间。
李先生已经把那个医生的资料发了过来。
丽芳又是下载App,又是输入自己的资料,一通下来,好不容易挂好号,才去了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听到李先生很轻松的在讲电话:“不是,我们家阿姨。”
“没有文化,听到恶性就吓住了。下午打电话都吓哭了。”他乐呵呵地笑着。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只听他说:“不用麻烦了。很成熟的医疗指南了。按流程走就行了。”
“明天上午你去球场吗?”
“行啊,兄弟们打一场玩玩。”
电话还在继续,那边说什么丽芳听不到。可听李先生刚才的语气,好像这种病并不严重。
于是,丽芳打开手机查了起来,从度娘到某音查了好久。
各种说法都有。有说不严重的。也有人说淋巴转移,服碘131的,也有说得很严重的。
还有另外一种未分化的,极速发展。
丽芳越查越紧张害怕。总以为恶性这个词离自己很遥远,现在一想到有可能落到自己身上,心头就有千斤重。
索性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睡觉。
都说是低风险,微小cA。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了,内心该有的恐惧和各种纠结一样也不会少。
十年前,曾有一个非常有见地的名人说过一句预见性的话:以后每一个家庭都会有cA患者。
这个时代已经悄悄来临了。
时代的尘埃落到每一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这一天晚上,丽芳睡得并不好。
第二天上午,三个孩子都有课。他们八点下楼吃早餐。
嘉嘉一眼又看到了那个奖杯,用手指给垚垚看,嘴里叫道:“哥哥!哥哥!”
莹莹笑道:“那是哥哥的奖杯,你该不会以为是你自己的吧?”
垚垚对丽芳说:“阿姨,拿下来给他玩一下吧。”
李太说:别给他,小心摔了。”
垚垚说:“不会的。”
于是,丽芳把那只奖杯拿了下来。嘉嘉抱着奖杯,冲哥哥咯咯咯笑着。
早餐后,赵师傅送垚垚,李太也带着莹莹和嘉嘉两个孩子出门去了。
儿子打了电话来。问丽芳结节的事情。
丽芳没告诉儿子呀,便问:“是谁告诉你的?”
儿子说:“我爸告诉我的,让我打电话问一下你。”
丽芳故作坚强地说:“没关系的。这种病就算是恶性也不严重。老板已经给我约了医生。”
儿子说:“那就尽快去吧,要不要我过去照顾你?”
丽芳说:“先去看看再说。”
丽芳挂的是周一上午九点半的号,周日这天晚饭后,丽芳便和李太说了自己第二天要去广州的事情,又说:“你要照顾嘉嘉,要不要我和叔叔说一下,让他接送一下莹莹?”
李太冷冷地说:“虽然你是管家,但不包括安排我们家里人。”
丽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前忙不过来都是让叔叔接送的,所以我就这样说了。”
李太说:“你去吧。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紧张什么呀!”
丽芳回了自己房间收拾起东西来。
虽然李先生夫妇没有明说,但丽芳从他们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不耐烦。
今年因为老公和自己的事情,确实麻烦他们了。可真是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