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许久,殿外的雪渐渐小了些,皇后吩咐拂柳将曦玥抱了过来。
“抱抱你的女儿吧。”
看着拂柳怀中的女儿,柳月棠眼眶顿时一热。
曦玥此刻正吮着小胖手,乌亮的眼珠转了转,瞧见自己时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乳牙,那般可爱模样瞧得她心口一酸。
她慌忙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女儿温热的小身子,泪水簌簌而落。
曦玥抬起小手抚着柳月棠衣襟上的珠子,满是好奇,咿呀咿呀地她怀中蹦了两下。
皇后瞧得眉眼格外柔和,“你也不要怪皇上。”
“你去澜月国的那些日子,皇上不理朝政,每日借酒消愁,全靠曦玥才渐渐缓过来,曦玥便是他的心头肉,你要带走她,他自是不舍得。”
说到此处,皇后心中一酸:“莫说皇上了,即便本宫,也是千般不舍。”
听到皇后说话,曦玥小脑袋一转,眼睛直勾勾望着皇后,伸着手便要扑进皇后怀中。
皇后见状,伸手将她接了过来,额头轻轻蹭着曦玥的小额头,“你这小黏人精。”
她抬头望向柳月棠,笑得极和蔼:“玥儿啊,黏人的紧,刚来未央宫时,她不让本宫抱,待将本宫瞧熟后,便黏着本宫不放手,有时候乳母抱她她都不依。”
“性子也犟,本宫都在想,妹妹你这般温婉柔顺的性子,怎就生了个这般执拗的女儿。”
“不过……她们说,性子越是犟的孩子,往后也越有自己的主意,也机灵。”
看着皇后打从心里疼爱玥儿的模样,柳月棠感激涕零,俯身下去:“臣妾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劳皇后娘娘了。”
“这是作甚!快起来。”
皇后虚抚了她一把。
“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但让未央宫热闹了不少。”
“往后,她若是能跟着妹妹出宫,倒也不失一桩幸事。”
皇后指尖轻轻拂过曦玥柔软的胎发,声音轻得像落雪,“宫外的天广地阔,能养出一身自在气,总好过困在这四方城里,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计。”
曦玥瞅到母后抚着自己的额头,顿时眯起乌溜溜的眼睛,咯咯笑着咧开小嘴,两颗小米牙煞是可爱,看的皇后心都软成了一片,眼眶逐渐发热。
“妹妹……本宫替玥儿亲自绣了好些衣裳,澜月那边天气寒凉,不比宫里暖和,那些夹棉的小袄子正好能穿。”
“若是皇上真的让玥儿跟你走了,本宫再多做几件,从她周岁到及笄的衣裳,每年生辰都备上一件。到时候,就麻烦妹妹在她生辰那日交给她。”
言罢,她忽地又觉好笑,眼角泪珠凄然滑落。
皇后忙别过脸去,用袖口飞快拭了拭,可那哽咽还是顺着气音漏了出来,“只是……等她长大,早已不知本宫是谁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不用她长大,只怕离开一两个月,都不知自己是谁了。
想到此,皇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娘娘……”柳月棠心里也不是滋味。
玥儿虽是自己的女儿,可她更是萧衡的女儿,也相当于是皇后的女儿。
昨日澜月飞鸽传书过来,说若是自己想要带玥儿离开,舅舅必当全力相助,倾尽一切。
可眼下,她若是真带走玥儿,只怕会影响两国邦交,亦伤萧衡与皇后之心。
皇后含泪一笑:“让妹妹笑话了。”
“本宫极是喜欢孩子,一想到玥儿会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柳月棠垂眸牵起玥儿的小手,反复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
玥儿的嘴巴和眼睛长得很像自己,可鼻子和耳朵却像极了萧衡。
她现在只是个孩子,她还不懂选择。
若是自己将她带走,待懂事后,她会不会怪自己?
让她离开了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后。
让她失去了景元嫡公主的地位?
想了好几日,这一刻,柳月棠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这般自私——凡事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她应该想想皇后,想想萧衡。
好歹也给萧衡留个念想。
良久,柳月棠抬眸看着皇后,眼底浮着一层细碎的水光,“娘娘,从前臣妾曾说,愿永远站娘娘身侧,握好您所撑起的雨伞。”
“现在,便让玥儿代替臣妾守在您身边,撑起你手中的伞可好?”
皇后微微一愣,险些未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妹妹……您……”
四目相视,柳月棠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笑意漫过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释然,也藏着几分不舍,却像一缕暖光,轻轻落在皇后紧绷的心上。
柳月棠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蓦然而笑,泪坠颊间,洇出两道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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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一年元日。
天刚亮,挽秋便带着流筝和琥珀、小仲子、小康子前来请安。
几人整整齐齐磕在毡垫上,声音里都带着新年的喜气:“奴婢(奴才)给娘娘拜年!恭祝娘娘新岁安康,万事胜意!”
琥珀性子活泼,磕完头便仰着脸笑:“娘娘您瞧,奴婢们特意赶了头茬呢!老嬷嬷说新年头一个请安的,能沾着整年的好福气!”
柳月棠被琥珀的话逗笑,“你们这群机灵鬼,都起来吧!”
雪霁笑盈盈地将压岁荷包分发给众人,“娘娘昨日便让奴婢备下了,就等着你们来拜年了。”
众人接过荷包皆笑的合不拢嘴。
并非是在乎荷包里的钱财,而是没想到这一年,他们还能给娘娘拜年。
柳月棠从袖中递了一个荷包给雪霁,“怎么忘了你自个儿的了?”
雪霁微微一怔,旋即笑容满面,双手接过:“多谢娘娘。”
柳月棠柔声道:“好了,你先去用些早膳吧,本宫稍后再唤你进来。”
雪霁福身:“是,那奴婢将宫门带上。”
待雪霁走后,柳月棠望着眼前陪自己过了四个春节的众人,眸中漾起暖意。
从初入宫时的生涩拘谨,到如今这般自在熟稔,仿佛只是转瞬间的事。
她对着流筝伸出手,“流筝……你过来。”
流筝连忙将手放到柳月棠掌心中。
柳月棠握住她的手,“你十岁就跟了本宫,如今也十九岁了,早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
听到这话,流筝意识到了什么,鼻尖当即便一酸,她张了张嘴,刚要哽咽着说些什么,却被柳月棠轻轻按住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