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迎来了金秋十月。
这一日,雨霁初晴,萧衡来时,柳月棠正斜倚在藤编软榻上晒太阳。
“淼淼最怕热,也不怕日光晒着你。”
细碎的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柳月棠笑盈盈起身挽着他的手:“皇上来了。”
说着,她一边同他坐下,一边道:“臣妾在宫里待了整整一个多月,实在有些闷了。”
自中秋后,柳月棠便再未踏出邀月宫一步。
即使活动也是在庭院中踱步。
她实在是被宫里的那些女人算计怕了,生怕出门又被心怀叵测之人盯上。
萧衡抱着柳月棠坐在自己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尚是平坦的小腹,不禁疑惑:“都快三个月了,怎么一点怀孕的症状都没有?”
不只是害喜,就连怀孕之人有的疲惫瞌睡亦没有。
并且腰肢还是一如从前般纤细。
甚至……她衣衫穿的宽松后,掌心覆上去竟比从前还要细几分。
柳月棠自己都觉得奇怪,缓缓摇头:“臣妾什么感觉都没有。”
萧衡下颚轻轻蹭过她发顶,凑到她耳旁柔声道:“看来淼淼是天生孕体,以后可以再生两个。”
“哦?”柳月棠促狭地扬起细眉,眼波悠悠流转:“皇上就不怕孕吐吗?”
萧衡嘴角含笑地瞪了柳月棠一眼:“朕就吐了两次,非得被你叫成孕吐。”
“若朕吐一次,能让淼淼多生几个孩子,朕何乐而不为?”
柳月棠偏过头去,噘嘴娇声道:“皇上愿意,臣妾可不愿意。”
“怎么了?怕生产之痛?”萧衡问。
柳月棠微微摇头,转头深深凝视着萧衡。
“臣妾并不怕怀孕之苦,十指之痛,臣妾是怕不能给予他全部的爱。”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既是如此,不如只生一个孩子,一心一意教导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他,护他岁岁无忧,日日欢喜。”
看着她怅然的眼神,萧衡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疼爱,倘若柳家膝下只得这一个孩子,无论嫡庶,想来也会备受宠爱。
所以她便只想要一个孩子。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同她一般。
萧衡扣住她十指,语气和掌心的温度一样温软:“好,朕答应你。”
“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柳月棠微微一愣,诧异而动容:“皇上不会怪臣妾自私吗?”
“怎会……”萧衡垂头轻轻吻在她额间。
“朕懂淼淼的心思。”
他怎会不懂?
倘若当初母后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还会丢下自己不管吗?
不,不会!
不止不会,还不会出现那个夭折的弟弟,更不会给自己贴上克死幼弟的污名。
所以,他比任何一人都能懂柳月棠的心思。
委实难得……宫中竟有如此纯粹的心思。
宫中女子,谁人不是处心积虑,妄图诞下一个又一个皇嗣?
然她却只求一子,将所有宠爱都给他。
可见,她一定是位很好的母妃,也是位很称职的母亲。
默然片刻,“淼淼,你父亲寿辰那一日定是宾客盈门,你怀着身孕,朕着实放心不下,不如你提前几日回去,朕遣侍卫一路护佑,再让太医跟在你身边,确保你一路无恙。”
柳月棠贴在萧衡胸口,甜甜道:“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萧衡嗯了一声,随后又郑重叮嘱。
“记得,切勿再委曲求全,拿出你四妃之一的气势,叫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
“是,臣妾若是再任人欺负,那便是丢了皇上的脸。”
柳月棠语气柔和如三月春风,敛下的双眸中暗流涌动。
十月初五。
柳月棠一袭盛装上了车舆。
阳光在她身后洒下一片如雾的金黄, 通身都映着贵气而耀眼的光芒。
朱红漆车舆缓缓从皇宫驶出,四角悬挂的珍珠流苏在行轿时悄然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传至了整条街道。
近百人相护的车舆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
不少人都好奇,车舆上的女子是谁,这般倾国倾城,明艳贵气。
稍有些见识的,或是消息灵通者扬眉解释:“你们便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如今皇宫中最得宠的熙妃娘娘。”
“熙妃娘娘?就是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人群中有人问着。
“正是,这位熙妃娘娘可是牛人,才两年多的时间,便从御女升为了妃位,连升六级!这可是近百年来都从未有过的先例。”
一位夫子颔首的抚着胡须:“宠妃回回府省亲,这可是极大的荣耀,礼部侍郎家有福了~”
距离柳府越近,柳月棠眸中便逐渐冷一分。
曾经,她无数次都梦着可以回到那个家。
整整等了六年,她总算得偿心愿,被柳家接回。
然而在那个家中待得越久,她才惊觉早已是灼人肺腑的火坑,只想拼命逃离。
如今再见到那个熟悉的家,柳月棠只觉得满心厌恶。
遥遥而望,还未看清柳府牌匾下众人的面孔,便传来了鞭炮响声。
顺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柳月棠终于看清了那一张张虚假的面孔。
柳鸣怔怔的望着柳月棠,浑浊的眼中隐隐泛着水光。
而漆氏脸上一如既往地堆满了算计的笑容。
而傅知行和柳月瑶亦在一旁,傅知行眼中的情愫在见到柳月棠后彻底翻涌,在触及到柳月棠目光时,他慌忙垂下了眼帘,掩下难以言说的遗憾与失落。
而柳月瑶,攥着帕子的指尖几乎变成了青白色,她死死盯着绣满五彩云霞与九只金翟鸟的车舆,眸中尽是不甘和痛恨。
柳月棠嘴角微微牵起。
她知道她为何不甘,当初原本进宫的是她。
她自己央求着柳鸣和漆如眉和自己交换了婚姻。
而如今自己颇得盛宠,身份尊贵,还以妃位的车舆回家省亲,这场面犹如一记重重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她定觉得,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耀地位,原本应该是她的。
待车舆稳稳落地,柳月棠戴着锦绣云霓冠的头缓缓探出,鬓边的并蒂海棠花蝶舞步摇随之轻颤,熠熠生辉。
她踩着嵌宝赤舄迈下轿辇,一步一步走向柳鸣。
那份在宫中磨炼的雍容华贵比檐角高悬的日光还要灼人眼目。
柳鸣携着所有亲眷跪了下去:“臣携同家眷恭迎熙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