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中的白婕妤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全然没有一丝诞下孩子的喜悦,反而是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幔帐。
早知生孩子会损伤自己的身子,她便不怀孕了。
宁愿一辈子做个无子的宠妃,也好过这般。
她鼻子一酸,缓缓闭上双眼,泪水流下的一刻终于听到了一道令她好受一些的旨意。
“传朕旨意,白婕妤诞嗣有功,晋为嫔,赐封号玫。”
至少,她如今是一宫主位的娘娘了。
可以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
众妃离开明瑟轩后,玉妃怒火中烧的上了轿辇。
“这些个妖精,可是一个比一个会怀,一个比一个会生。”
玉妃气的玉容扭曲,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前方。
若兰一边走,一边低声劝慰道:“娘娘,异国妃嫔生的皇子,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娘娘不用忧虑。”
玉妃咬一咬牙,用唯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宫真是小瞧她了,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
正因为白婕妤身体比一般人强健,所以才能中了些许蒙汗药的情况下,还能这般顺利的将孩子生下。
说来也是她运气好,每一次都能险中求生。
待轿辇落至仪元宫时,门口的小太监迎了上来。
“娘娘,燕婕妤来了,在里面等着您。”
若换作往日,虽想要避嫌,但是燕婕妤来她也是很欢喜的。
可此刻听见燕婕妤三字心头的怒火反而更盛了。
她们同是贵女,为何老天爷这么眷顾司徒南枝,一入宫便深得皇上恩宠,还如此迅速的上了皇嗣。
她正了正衣襟,抬脚往殿内走去,可眉眼之间却蔓延着冰冷之意。
燕婕妤听得脚步声立即起身,小碎步迎了上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见玉妃白皙的面容上似是染了一层暗色的风霜,燕婕妤嘴角一敛:“姐姐,白婕妤生了吗?”
玉妃冷冷一哼:“如今你应该叫玫嫔了。”
“皇上还给了她封号?”燕婕妤有些意外。
玉妃扬袖坐下,拧眉道:“她生了皇子,母凭子贵,赏个封号也是意料之中。”
说着,她眼尾带笑的看着燕婕妤平坦的小腹,意味深长的挑唇道:“以后妹妹你也是一样。”
燕婕妤抿唇一笑,潋滟动人:“姐姐也是一样的。”
她娇俏起身,走到玉妃面前。
“姐姐,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
说着,她拉起玉妃的手落在小腹上。
“枝儿年纪小,不懂如何照料孩子,如何为人母,不如待他出生后交给姐姐抚养。”
玉妃眸中一亮,抬眸看着一脸真诚的燕婕妤:“果真么?”
虽然父亲和司徒伯父曾说,待司徒南枝诞下子嗣之后,她们一同抚养长大。
可是一同抚养终究没有自己抚养好。
燕婕妤重重点着头,鬓边珠钗轻颤,曳出烁烁金光。
她语意坚定:“后宫波谲云诡,枝儿恐怕难以护他周全,交予姐姐,必能将他照顾的更好。”
玉妃凝神看着燕婕妤, 她笑眼澄澈,很是认真,并非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转念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司徒南枝刚入宫便怀上了身孕,对她而言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她初入宫廷,城府尚浅,还不明白深宫的险恶,又没有彻底在后宫站稳脚跟,仅凭着皇上的宠爱很难护腹中皇嗣周全。
玉妃指腹在她小腹上转了转,低眉浅笑:“枝儿还是像从前那般乖巧,你既叫本宫一声姐姐,本宫定会护着你诞下皇嗣,好好养育他。”
燕婕妤粲然一笑,俏声道:“那……待他继承大统之后,姐姐为嫡母皇太后,我做皇太后。”
嫡母太后,一般会加上徽号,以表地位尊重。
而生母皇太后则没有封号。
玉妃很是满意,嘴角绽开一朵妙曼娇艳的花:“那本宫就等着那一日了。”
她指腹轻轻地拍了拍燕婕妤的腹部。
当夜,夜色沉酽如墨,稀薄的月光柔和撒在了窗棂上。
柳月棠刚沐浴完,一袭薄纱站在床前赏月。
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头垂至纤细腰间,混合着一抹幽兰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发怔之际,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肢。
柳月棠美目讶然一颤,并未回头,只轻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萧衡将下巴搁在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间,微微吸了一口气:“朕想见淼淼,便来了。”
酥痒的气息在脖间轻拂,柳月棠不禁耸了肩,“这个时候,皇上最好是不来嫔妾宫里的。”
“朕知道。”萧衡沉沉道。
他扣住柳月棠的身子面向自己,凝视着柳月棠娇柔妩媚的面孔道:“难道淼淼不想朕么?”
燕婕妤入宫前,萧衡一个月几乎有十日都能见到柳月棠。
而如今一个月未踏入锦绣阁,他来的路上竟生了几分欢喜,只希望早点见到眼前女子。
待真的见到之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便只想着抱抱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也觉得安心。
而萧衡不在的这一个月,柳月棠只觉得很是舒服。
不用想着如何演戏,如何算计,如何奉承于他。
就连睡觉,也睡得很是安稳。
但她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也只是暂时的,更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柳月棠眸中含着春水一般,盈盈望向萧衡。
“嫔妾自然想。”
萧衡嘴角微弯,将她揽入怀中,不说话,只深深拥着她。
许久,他方才唤着:“淼淼。”
“淼淼在。”柳月棠回答。
萧衡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朕并不愿让你陷入这场风波。”
柳月棠深深看着他,缓缓道:“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虽然嫔妾不知如何帮皇上挡雨,但是嫔妾可以陪着皇上一起淋雨,一起静候来日的绚烂晨曦。”
萧衡闻言,眸中已是一片动容。
他动了动唇,却又将那些柔情的话压在了喉间。
两人四目相视,所有的话尽在眼神之中。
一种奇异的感受在萧衡心头蔓延。
他蓦然惊觉,眼前的女子已非寻常妃子。
她更像是与自己共进退的知己,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她却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