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九幽之下传来的清冷声音,不带半分人间烟火,却如同一柄无形的、由万载玄冰铸就的审判之剑,瞬间穿透了这片凝固的夜色,精准地,钉在了那道鬼影的魂魄之上。
七杀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那即将融入府邸阴影的身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凝固在了原地,仿佛一尊被瞬间冻结的、栩栩如生的黑色雕塑。
他没有立刻回头,那张隐藏在冰冷面具之下的脸,亦没有任何人能看清其表情。
然而,他周遭的空气,却在这一瞬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扭曲、凝结,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因他那自骨髓最深处升腾而起的、纯粹到了极致的杀意,而为之战栗。
缓缓地,他一寸一寸地,转过了身。
那动作,是如此的沉稳,如此的流畅,仿佛不是一个被撞破了行踪的刺客,而是一位即将登台献艺的、最顶尖的宗师。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冰冷的面具,如两道实质化的、足以刺穿钢铁的寒芒,牢牢地锁定在了那道自街角阴影中缓缓走出的、同样散发着无尽冰寒的白色身影之上。
赵云按枪而立,那身普通的麻衣,在他那挺拔如松的身姿映衬之下,竟比世间任何华服都更显风骨。
他那双一向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已然化作了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绝对的、不将眼前之人斩于枪下誓不罢休的决绝。
“你,不该杀他。”
赵云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铁,句句如霜。
七杀的面具之下,发出一声轻微的、仿佛是在嘲笑这世间所有天真与愚蠢的嗤笑。
他没有回答这句在他听来可笑至极的质问。
他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姿态,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锵——”
一声清越至极、宛如龙吟凤鸣般的剑鸣,骤然响起!
那声音,清澈、高洁,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与此地那充满了阴谋与杀戮的血腥气息,格格不入。
一柄古朴、典雅,却又流淌着令人心折神夺的华美光辉的长剑,被他缓缓抽出。
那剑身之上,天然生成着无数繁复而玄奥的纹路,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竟仿佛一片被浓缩了的、繁星闪烁的夜空,又如同一面被雨水冲刷过的、光滑如镜的万仞绝壁。
它仿佛不是一件凡铁铸就的兵器,而是一件由天地亲自雕琢而成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十大名剑,其名,纯钧!
剑出鞘的瞬间,七杀整个人的气势,轰然一变!
他不再是一个隐藏于黑暗中的鬼魅,而是化身为一名手持神罚之剑、审判世间一切罪恶的、冷漠无情的——神!
“阻我者,死。”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无可更改的真理。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没有风声,没有破空之音,他整个人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夜色,化作了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比思想更快的黑色闪电!
那柄尊贵华美、本应被供奉于庙堂之上的神剑纯钧,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世间最致命的毒牙,带着一股斩断一切因果、抹杀一切存在的决绝剑意,无声无息地,刺向了赵云的咽喉!
这一剑,是刺客之剑,是必杀之剑!
然而,赵云的反应,竟比那闪电更快!
他甚至没有去看,只是凭借着那早已臻至化境的、足以预知生死的武者直觉,手中那杆静默已久的龙胆亮银枪,猛然一振!
“叮——!”
一声无比清脆、却又尖锐刺耳的金铁交击声,轰然炸响!
枪尖与剑尖,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精准,分毫不差地,轰然对撞!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自交击点疯狂扩散,将地面之上那坚硬的青石板,都震出了无数道蛛网般的细密裂痕!
七杀的身形一沾即走,如同一只被惊扰的夜枭,悄无声息地飘退至数丈之外,那双隐藏在面具之后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名为“凝重”的情绪。
而赵云,亦是横枪于胸,只觉得一股阴柔、诡异、却又锋锐到了极致的剑气,顺着枪杆疯狂传来,竟让他那早已稳如山岳的虎口,都感到了一丝丝针扎般的刺痛!
好快的剑!
好诡异的剑法!
“看枪!”
赵云不再犹豫,一声沉喝,手中长枪陡然化作一条夭矫盘旋、吞吐不定的银色怒龙!
枪影如蛇,变幻莫测,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直刺七杀面门;时而如长蛇卷曲,层层叠叠,护住周身要害,滴水不漏!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高手都头痛不已的、变幻无穷的枪法,七杀的应对,却简单到了极致。
他手中那柄华美的纯钧剑,不见半分花哨,只是以一种恒定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韵律,或刺,或撩,或斩,或削。
他的每一剑,都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赵云那漫天枪影之中,最薄弱、也最核心的那个节点之上!
他的剑法,没有变化,因为他的剑,本身就是“道”,是足以勘破一切虚妄、直指本源的绝对存在!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更加密集、也更加致命的交击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疯狂回荡!
赵云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招变化,都被对方那看似简单、实则已臻化境的剑法,提前预判,从容化解,竟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之感!
这是他自下山以来,第一次,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枪法之上,被人如此彻底地压制!
“百鸟朝凤!”
赵云的双眸之中,那两口沉寂的寒潭,终于被点燃!
滔天的战意与无尽的怒火,轰然爆发!
他手中那杆龙胆亮银枪的枪尖,在瞬间迸发出万千道针尖般锐利、璀璨夺目的煊赫银光!
刹那之间,无数道枪影自虚空中诞生,如同一群被彻底激怒的、守护着凤巢的百鸟,发出尖锐刺耳的破风之声,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股足以撕裂一切的银色洪流,朝着那道孤独的黑色身影,疯狂席卷而去!
面对这足以将精钢都瞬间绞成粉末的枪林风暴,七杀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竟不退反进!
他整个人与手中的纯钧剑,在这一刻,彻底融为一体!
他化作了一道在惊涛骇浪之中逆流而上的、孤独的扁舟!
那柄华美至极的纯钧剑,在他的手中,划出了一道道简洁、优美、却又蕴含着无上杀机的完美弧线,如同最高明的舞者,在刀尖之上,跳着最致命的、死亡之舞!
“噗!噗!噗!”
无数的枪影,被他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剑招,一一斩碎,化为虚无!
他竟硬生生地,在那片由枪影组成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死亡风暴之中,杀出了一条笔直的、通往风暴核心的血路!
下一刻,他的人,已然穿透了重重枪幕,出现在了赵云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那柄尊贵华美、如神只叹息的纯钧剑,带着一抹足以冻结灵魂的、凄美的寒光,再一次,刺向了赵云的心脏!
这一剑,避无可避!
这一剑,近乎于道!
(第二百零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