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河道官的喋喋不休,一旁的胖官员劝了两次没有劝住,转头不理。
林泽阶抬起头静静看着河道官,缓缓的开口:“你出身穷苦,没有各种关系,所以治河的官轮到你来当,天下有好处的事,早被有关系的人拿走,所以才把机会给你,这你说难?但不难轮得到你吧?报怨有用吗?”
那个青年人愣住了,在回味林泽阶的话,动嘴唇想说话。
林泽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能当上官是科考上来的,朝廷选你治河,肯定你在这方面有才能,这关系百万千万人生命的事,不会开玩笑,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千年后依然被百姓记住,活在百姓心中,当时肯定很难,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想想你读书时的初心。”
林泽阶每说一句话,那个被晒成老农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变幻一分。
“我自小在黄河故道的盐碱地拾麦穗,看过黄河肆虐下的灾民的一次次逃难,我不想治河吗?很想,”那个黝黑皮肤的青年官员失魂落魄的长叹一声,“可是各方的阻挠和推诿,应该修好的大坝,人财物不到位,最后担职还不是我?如果有后悔药,我一定不学治河,我已经跑十二次都拿不到钱粮,怎么修河堤?”
这是一个被官场深深伤害的可怜人,林泽阶觉得不能让他没有斗志,这样有技术的官员,在科举选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们读《孟子·告子下》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篇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于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不难的事轮得到你吗?做好这件事你可以名传千古,不想做治河官你也辞不了,水到绝境成飞瀑,人到绝境是重生,杀不死你的,终将让你变强大。”
“杀不死你的,终将让你强大,”那个治河官轻声念着,站起来:“小兄弟讲太好了,某已经被逼到绝境不能坐以待毙,河南南阳周亚晋能治河修好大坝,必向你道谢。”
林泽阶脸上宽厚的笑着,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是说些常识罢了,兄长只是一时沮丧,我想黄河边出的每颗‘麦穗’们,都是百折不挠汉子。”
那人又拜谢一次,“那也多谢小兄弟的开解。”
坐着排队等张径香接见的人,是要钱粮办事,哪有不急?听一番话后,都念叨着杀不死你的,终将让人你强大,气氛一下和谐很多。
林泽阶拿着书,默默的读着,偶尔抬头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不经意间又抬一次头,一个熟悉的人送客人走出来,虽然多年没有见,林泽阶一眼认出来,难以压住内心的激动,站起来,挥舞着手,大声叫起来:“铁柱叔,铁柱叔,是我,是我。”
边上家丁正要制止林泽阶的呼叫,那些官员为了见老爷,拿到钱粮,什么方法都敢用。
张径香的亲随铁柱皱眉回过头,一看是一个人挥舞着拿着书本的手,表情很激动的样子。
南方的口音,开始退去的婴儿肥,露出俊秀外表的少年,昔日的音容笑貌还在。
铁柱顾不得客人,满脸笑容,激动的边跑过来边叫:“泽阶少爷,泽阶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直接进内院?这里就是你的家,老爷一直念叨你还不来?在这里等多久了?”
本来要阻止林泽阶叫嚷的家丁,连忙停住脚步,满脸的惊讶转成惊慌,府中这两天一直说,老爷得意的亲传弟子要来,没想到被拦在外,这可怎么办?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泽阶身边的胖官员和治河官周亚晋,都不可思议瞪着林泽阶,心里骂娘,你有这关系排个鸟队?
铁柱是户部左侍郎的亲随,找张径香办事的人都认识,虽然不是官,但是和张径香的分身差不多。
铁柱兴奋失态的抱起林泽阶,“泽阶少爷,走,我们进去见老爷。”
林泽阶长大了不好意思被抱着,连忙说道:“铁柱叔,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铁柱这才意识到失礼:“泽阶少爷几年不见成大人了,原谅老仆的失礼。”
他转过头对着等待的众人说道:“对不起各位,大家要见我家老爷到户部去,我们府上最重要少爷来了,老爷不见客,失礼了,都回去吧!”
这些官员都羡慕记住林泽阶,能让张侍郎如此对待的人,一定很特殊。
他们也很无奈没法抗议,毕竟张径香肯牺牲休息时间见他们,听他们讲要钱粮的理由,已经不得了的勤勉。
见他们是情分,不见是本分。
人家张径香户部左侍郎和别的官不一样,书香世家早完成积累,不需要贪污受贿。
朝廷的清流很多讲清廉,只是个人清廉,在京城住破屋,吃咸菜,老家的田产不知多少千亩万亩。
能完全清廉官员,从汉以来历史上只有诸葛亮,不仅智慧超群,全家人财产全部公开。
铁柱拉着林泽阶的手,往后堂走,“泽阶少爷,门房是老家新来的族人太不懂事,老爷和主母知道你来,让全府都进行大清扫,就是要给你好的感觉,我和老爷说一说换过个人吧!”
林泽阶连忙阻止,“铁柱叔,不知者不怪,他们认真的引导客人,公正公平并没有错,只是不认识我,咱们就无错不罚。”
“既然您愿意放过他们,那这一次就算了,”铁柱利眼扫过那急冲冲走过来,垂首站着的门子和家丁,“你们记住,这是老爷的第一个学生,也是亲手教过的学生,更是陪老爷度过最艰难日子的学生,是自家少爷知道吗?”
“知道了。”家丁和门子应和着,敬畏看着林泽阶
门子向林泽阶赔礼:“泽阶少爷,是我太急躁了。”
“你没做错先忙你的事,我没怪你,把我的人一起带进来吧!”
门子和家丁送官员离开。
林泽阶回头,对上治河官周亚晋渴望和哀伤的眼神,心中一软,脚步停下来。
铁柱牵着林泽阶的手,脚步跟着停下来,顺着林泽阶眼光看过去,想要说话。
林泽阶已经向治河官周亚晋招手。
周亚晋激动喜出望外跑过来,“泽阶少爷有何吩咐?”
周亚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知道这个泽阶少爷是谁,但是能交好就能见左侍郎,不是吗?为了大坝,为了百姓,为自家的性命,什么风骨去一边吧 !
“把你的名贴给我一张吧!”林泽阶没讲多余的话。
周亚晋激动递过去名帖,手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