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径香喝一口茶后终于谨慎的开口:“老友的文章不是不好,您是不是有一段时间会感觉到自己悟了,原来文章要这样写,然后就有自己的风格了。”
陈老夫子点头:“居士描述的很形象,有段时间写着写着感觉悟了,写起文章来酣畅淋漓,但这之后就难很突破。”
“老友的文章在各方面都不错,登堂入室了,到这一步我认为有两个问题,一是写得角度不对,你嬉笑怒骂朝廷官员,这是很容易让考官有意见,朝廷的政策各人看法不同,二是你的文章对仗够了,但是背的经典不够,不会借用写法,不够雄厚,气势上少了韵味,要多背一些大家的散文诗词,而不只看重春秋时的内容。”张径香把陈老夫子的问题说一下,“我的意见您当成参考,毕竟是我一家之言。”
“居士说得有理,”陈老夫子没有羞辱的感觉,“您能不能仔细的说一下,我和我儿子都止步于秀才,这问题我们反复的想,当局者迷,希望你能点拨。”
“您能够接受我就多说,文章到一定地步是情绪的问题,引起共鸣,得站在考官的身份上去考虑,你可以忧国忧民,但不能在科举的文章骂当官,某地出现问题,很多人会偏激的归结于官员问题,这是不可取的,官员是群体也是个体,你明白吗?”张径香问陈老夫子。
陈老夫子很纠结的样子,一时没有体会过来。
林泽阶很快就理解了,“先生是不是说官员总体是好的,但是总有个别的坏分子,在朝廷眼里各项事务和官员,就像村里村里大人看孩子一样调皮捣蛋,有人会剥禾穗吃,有的摘别人梨,有人偷别人桃子,有的放牛时不小心牛偷吃禾苗,不能说全体孩子不好,还是很多好孩子的,别人偷桃子,不一定是我对吗?我是好孩子。”
“对了,意思就是这样,有的官员坏不能讲所有官员坏,别的官员坏不能归结于这个官员坏,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那就偏激了。”张径香赞同道。
“居士哪有官吏不贪……当然居士我不是说你。”陈老夫子讲这里讲不下去,眼前这位以前官,以后还会是官。
林泽阶看着陈老夫子欲言又止,好笑起来。
“当官俸禄很少花销很多迎来送往,同年,同乡,坐师,房师上司等都要送冰敬,碳敬,别敬,但是有官员不贪,翰林院清贵官是不贪的,但是京城生活又贵,大家都有绝活,给人瞧病,给写文赚润笔,给看人风水,大家最爱去省里主持乡试,一路各地官员送土特产,赚个几千两,这名额在翰林院要考在前列才能去。”
张径香见林泽阶和陈老夫子竖耳听,不知不觉起了谈性:“还有我是不贪,我家的产业让我不需要贪,而且能当高官背后都有隐藏的商帮支持,入阁任何大臣都有自己培育起来利益集团,在后面做钱袋子,老友你是穷苦出身很多东西不知道所以难免偏激,这一点不可传给泽阶。”
“多谢居士的讲讲解,我有所悟了,那说到我背的古文大家文章少,这又是怎么说?”陈老夫子满满的好奇。
“这就提高文笔的问题,举例曹操有两个天才儿子,比文笔曹操肯定不如曹植曹丕,但面对沧海时他的两儿子写不出来诗,曹操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是他的心胸,我们写心胸时可以分析原句的结构意象,化为己用,加与变化描写成:日月沧海,乾坤入怀,星光碧霄,万象袖呈。是不是更有气势?”
张径香看着要林泽阶和陈老夫子,等他们吸收才继续说:“上面是我随便举例子,像竹林八贤文章,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名句都能拿来用,老友你的文章拘泥于借春秋圣人语气说,而不重汉以后的文章,气势就差在这里,这也很多考生的毛病,有些学子连汉以后历史都不了解,怎么能考中举人,你明白吗?”
陈老夫子思考着,好一会才回答,“居士,谢谢你解了我的迷惑。”
“这只是我个人的浅见,在科考时了解主考官喜好什么文风,有什么政见很关键,您没有碰到喜欢你这风格的主考,并不是文章不好,朝中有没有人了解考官喜好很关键,作弊这种事不要命的人才会干,但知道官员喜好,写出迎合主考的文章不违法。”张径香安慰着陈老夫子。
“居士不用宽慰我,能得到您的指点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找个举人指导都千难万难,您已经很平易近人了。”陈老夫子感激的说道。
“我们都有泽阶这个弟子,客气的话就别说了,吴长民家事变动很大,可能会去漠北打仗顾不上你的儿子,如果你儿子从国子监毕业选官有困难,到时写信给我。”张径香体贴的说道。
“您考虑的这么周到,太感谢了,”陈老夫子没想这么走运得到张径香照顾,不由的看林泽阶一眼,这是他收得最对学生,“您起复后,我会好好督促泽阶读书的。”
“他这孩子关键不是不努力,而是太努力,让人心疼。”林径香感叹着。
“不倚仗天赋而骄傲懒惰,这是人间清醒,”陈老夫子深表赞同。
两人相视一笑,张径香说道:“老友我们边逛边聊如何?”
“我回来之后,还没有去村里走一走,请。”陈老夫子带头走路,。
“那我可比老友更熟悉陈家湾,起了这么多工坊,连老人在家门口都有活干,工钱送到家,日子好多过很多,泽阶大部份你都参与了,你怎么看些事?”张径香并没有忽略林泽阶。
“发明创造需求,方便生活应该被鼓励,不应该看成是奇淫技巧,应该加以保护。”林泽阶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先生你看,黑板粉笔对教学是不是很有好处?实学应该鼓励创新,还有产妇钳保孕妇和孩子的命,这怎么会是奇淫技巧呢?实学不走八股文,八股文的反方向应该是数术。”
“数术是八股文的反方向吗?”张径香带着疑惑忍不住轻念着,停下了脚步,他一直在追求着实学的方向,但是没有形成统一的提纲。
“先生你看在建的公学,这里堆着的砖足够吗?”林泽阶指一指前面的堆料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