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尽,府城入秋。
“热火朝天阁”自开业以来,生意节节攀高,甚至吸引了不少外地商户来品锅取经。
不少小酒馆茶摊都纷纷模仿其菜单与锅底,但无一能复制那股文气与烟火共融的氛围。
尤其是无论几人来吃火锅,热火朝天阁都有每个人喜欢的锅底,喜辣之人都有大辣中辣,微辣和酸辣几种选择,不喜吃辣的选择就更多了。
最让学子们喜欢的便是九宫格了,多人聚餐时,每个人都能有自己最爱的口味可以选择。
一日,府学下课之后,日头还高,晚风却已带着夏末的凉意。宗辞刚将书简收好,便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宗辞!”冯贺快步追上来,笑容满面地勾住他的肩,“走啊,今日难得轻松,我请客,咱们去‘热火朝天阁’搓一顿火锅!”
宗辞一挑眉,笑着摇头:“你前几日才请过,怎么又请?”
“那是庆我过了月考,这次是庆你批改的策论被讲师夸了。”冯贺理直气壮,“再说了,你不去,那我就请刑磊他们几个,咱兄弟之间,别老跟我客气。”
恰巧刑磊与邱梁也闻声赶来,一听冯贺请客,刑磊当即摆手:“又请?我看你这月膳银都快请没了吧?要请等你考上进士,咱们再吃个十人围锅不迟。今儿各自分开单算,别争了。”
冯贺刚想反驳,邱梁立马附和:“我赞成,这样公道。况且火锅嘛,各吃各的更自在。”
“也是。”宗辞笑着点头,“既然如此,不如点个各自喜欢的锅底,各人有各人的小天地。”
“主意好!”刑磊赞了一声,“我来个菌菇汤。”
“我就要番茄再来一格。”邱梁搓手,“那香味儿一冒出来,保准勾得人筷子停不下。”
“我……我想吃大辣的牛油锅底。”冯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那种一筷子下去全红的那种。”
众人一笑,宗辞便唤来店小二点锅:“我们点牛油辣汤,番茄,菌菇和鸡汤四种锅底。”
热火朝天阁不愧其名,锅一端上来,香气便扑鼻而来,四人围坐,菜品齐备,汤底翻滚,热气氤氲中,几人笑语畅谈。
然而,就在洛云京准备着秋季推出新品“桂花糯米酒锅”的当口,府衙忽然来了三名差役,执着告状文书,声称她店中“后厨卫生不合,食材来历不明”。
“是谁报的案?”洛云京微笑着迎接,手中还拎着汤勺。
“是‘锦锅庄’赵掌柜。”一名年纪稍长的差役低声回道,“他们连日来频频上报,说你们用的牛羊肉未经登记,又说你们锅底里添加了‘异草’不明药材。”
宗辞闻讯而来,眉头紧皱:“赵家的人果然下手了。”
洛云京却神色未动,反倒请三人入后厨检查:“请便。所有食材都在我亲自订的账册上,有存档、有来源、有实地采买记录,连肉骨都从翟州牧场拉回时附了牛只出生月与饲料清单。”
她命人将账册与采购单一一搬出,又请来专为火锅店研制汤底的草医严老先生,详解所有食材功效与配伍。
“你们这锅底确有药材。”一名差役指出锅边小案上的一个草囊。
“是桂花、佛手、豆蔻,入锅不过为添香清腻,非毒非药。”严老先生拂须一笑,“老夫当年曾入宫御膳坊,这些配方都由太医院备案,赵家要告我,可先去请御医过目。”
差役面面相觑,只好将文书交回上级。
宗辞送他们出门,回头低声问:“你不慌?”
洛云京轻笑:“慌什么?赵睿不过想试试我有多少底气。只要我们料真账清,他们拿不出实证,就只能栽赃——但越是栽赃越会露馅。”
果然,两日后,顾老夫子亲笔写了一封斥责赵家“无耻抄袭、恶意构陷”的文书贴于书院门口,引得无数学子侧目。
而陈山长更是亲自登门,开口便道:“赵家买官卖官之事,近日朝中已有耳闻。宗辞,你若有意,不如让你夫人将牧场所缴账目一并递入知府之手。”
宗辞顿时明白,赵家的事,怕是已不只是生意之争,而是朝中权斗的一角了。
这一夜,风雨微作,洛云京伏案记账,宗辞立于窗前看着门外的夜色,半晌道:“你要进京?”
“是。”洛云京合上账本,语气清淡却坚定,“不为‘热火朝天阁’,也不为赵家,只是个引子,其实我想去京城筹备新店,赵家的事其实轮不到我去。”
宗辞回头看她,眼中多了几分认真:“我陪你。”
“不用。”洛云京望着案上烛火,轻声,“总之还有一个月就要秋闱,你用功念书便好。”
“怎么也要找几人护你周全。”
她笑,“我觉得可以同商队一起走,反而不惹人注意。”
说话间,外头忽有脚步声响,顾老夫子衣帽淋湿进门,手里拎着一个锦盒。
“老夫替你备了一样东西。”他把锦盒放在桌上,语气郑重,“此乃先帝时文渊坊所传的一方‘入市令’,昔日书生可凭此于京城设馆设店,今虽不甚流通,但仍可入关免查,少受掣肘。”
洛云京讶异接过,见其中一封旧函署着“太常寺顾铎谨呈”。
“那是我祖兄,当年为太常寺卿,与你无亲,只是我觉得你若去了,不可手空脚轻。”顾老夫子又顿了顿,“还有这封信,替我递给京中文会的李儒老,他曾在都中掌坊,识货、识人。”
洛云京肃然起身,郑重施礼:“多谢顾老。”
顾老夫子却只是摆摆手:“你这一去,未必能顺风顺水。但也未尝不可,我这个教书的,便不该拦你。宗辞是我这十年来最聪慧的学生,不该被人构陷。”
宗辞送他出门,回来后静静看着洛云京收拾东西,不禁低声道:“你若在京城出名,那我岂不是要改口唤你‘洛老板’?”
洛云京头也不抬,笑得眉眼弯弯:“若真出名,我要你在京城摆摊卖锅底,穿围裙亲自吆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