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我放下信笺,心中已然明了。
这所谓新版税虫的推行,脚下踩着的,竟是无数被遗忘的人命堆砌而成的道路。
镇武司大牢里的死囚,在他们眼中,恐怕与用来测试毒药的猪狗无异。
我的内心一片冰冷。
为何要如此?
为了一个更“完美”的天道大阵?为了更高效地榨取天下武者的真气?
还是为了构建一个千秋万代的铁律王朝?
付出这等代价,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是千秋万代的秩序,还是……
某些人永无止境的权欲?
从内心之中,我对朝廷的天道大阵深恶痛绝。
但却又不得不依附于这个大阵,甚至很多权柄也来自其中!
万富海见我神色深沉,连忙趁热打铁,“大人明鉴。不瞒您说,表兄曾对大人赞不绝口,常言道若您在,许多难题必能迎刃而解。此番试验,规模虽小,干系却大,万某心中实在忐忑,没有十足把握。因此斗胆,恳请大人您……帮忙把把关。”
“把关?”
我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可以。我也想见识见识,这用人命堆出来的新玩意儿,到底有什么不同。”
万富海露出欣喜,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多谢大人!有大人您这句话,万某就放心了!”
我摆了摆手,“我此行意在清净,不喜俗务缠身,更不愿招摇。”
我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强调:“此事,止于你口,入于我耳。若让我知道有第四个人知晓我参与其中……”
后半句话我没说,但冰冷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
万富海身躯一颤,立刻收敛笑容,肃然应允:
“大人放心!此事天知地知,您知我知,绝不会有半分消息走漏!万某以性命担保!”
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
回到客栈,杜清远关上门,脸上再无平日的跳脱:
“姐夫哥,这万灵盟行事,与当年幽州阴家有何区别?你为何答应他们?”
我望着窗外流淌的河水,心中冷然。
是啊,有何区别?阴家、万灵盟,不过是镇武司这巨树在不同枝干上结出的同一类毒果。
天道大阵升级势不可挡,而我既已辞官,身份敏感,与其被动躲避,不如主动潜入风暴中心,去掌握那最核心的秘密。
“探索是必然的,但此事急不得。”我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先静观其变。”
次日一早,万富海派了心腹亲自来客栈相请。
我们到万灵盟设在城内的总舵。
院中已聚集了十名江湖中人,修为多在四品、五品之间,个个眼神复杂。
有渴望,有忐忑,也有豁出去的狠厉。
稍一询问便知,他们都是“自愿”前来。
原因无他,万富海开出的条件足以让这些在底层挣扎的武者疯狂:
白银百两!免除三年真气税。
为了资源,为了生存,哪怕明知可能是个火坑,也有人愿意往里跳。
这,便是底层江湖人的悲哀。
万富海见我到场,亲自捧过一个密封的玉盒。
打开后,里面是十二个墨黑色的特殊容器。
“大人,这便是此次需要把关的样品。”
万富海低声道,“此物状态特殊,不可直接目视,需以真气小心探测。”
作为曾经的幽州主簿,我深知所谓“税虫非虫”。
它并非活物,而是一种带有生物标识的特殊能量体。
我随手取过一只容器。
材质奇特,能有效隔绝内外气息。
我分出一搬羊毛真气,缓缓探入容器之中。
瞬间,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波动反馈回来。
果然与当初幽州的丙三类税虫同源!
但细细感知之下,便能发现其内部结构远比当初稳定了无数倍。
能量被约束在墨黑容器之内,显得驯顺了许多。
混沌丹田内,天机笔毫竖起,仿佛被某种特质吸引,开始对容器内进行更深入的探查。
然而,就在触及能量核心时,我猛地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异样!
那感觉,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针,试图刺破一层坚韧的膜。
它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仿佛被无数极交织的网轻轻缠住,旋即一切又恢复如初,稳定得令人不安。
我眉头微微一蹙,缓缓收回了真气。
万富海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我,心情忐忑,试探问:“大人?”
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新税虫结构精妙,远胜从前。”
万富海松了口气。
我又补充道:“然根基戾气未除,尚有改进空间,强行催谷,恐有反复。慎用。”
万富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个……大人,是否再观察……”
他话音未落,院内一名性子急躁的四品武者已经按捺不住,高声嚷道:
“万盟主!还商榷什么?说好的,植入这新玩意儿,就有一百两现银拿!老子等着钱救急呢!”
“还需慎重……”万富海试图安抚。
“慎重个屁!”那汉子啐了一口,“江湖儿女,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了事,老子自己承担!赶紧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万富海,万富海则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面无表情,冷漠处之,既不赞同,也不阻止,仿佛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万富海一咬牙,取出一纸早已备好的文书:“既如此,签字画押,生死各安天命!”
那汉子看也不看,直接摁下了手印。
万富海一摆手:“付钱!”
当即有人递上了一袋银子,那汉子掂了掂钱袋,直接塞入怀中。
他向前一步,双目一瞪,透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废话少说,尽管上来!”
一名弟子上前,将那墨黑容器抵住汉子的后颈某处穴位,轻轻按动机关。
嗤!
一声轻响,一道幽暗的光泽一闪而逝,没入其体内。
万富海向众人解释:“诸位放心,新的税虫入体,会自行寻找到旧的税虫并将其吞噬、替代,过程并无太大痛楚。”
那汉子忽然“啊”了一声,双目圆睁,整个身体僵直。
脖颈与额头的青筋如同活物般扭曲暴起!
皮肤下的气血仿佛在剧烈奔涌,又像是在被什么东西强行梳理。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他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弛下来,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手脚,喜道:“没问题!感觉好像轻松了不少!”
万富海道:“还需做几个测试。”
弟子上前,用镇武司专用税纸采集了他的新税纹。
随后,又让他运转真气,测试转化效率。
那汉子深吸一口气,全力一拳轰向测试用的青石板!
轰!
一声巨响,八层寸许厚的青石板应声而碎!
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他娘的!昨天测试,老子拼了老命才劈开六层!这玩意儿真有用!”
院内其他武者见状,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然而,就在他方才真气全力运转之时,我却清晰地看到——
在他脖颈植入税虫的边缘,数道如同蜘蛛网般的幽黑细线一闪而逝,旋即隐没在皮肤之下。
速度快得惊人,除了我,恐怕无人察觉。
那绝非正常的税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