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五次来拜访阴家。
前四次带的都是王碌,这次带着杜红菱、杜清远姐弟。
新的门房看到我,大概是听过我的手段,异常客气地引到了偏房用茶。
“江主簿,请稍后,我这就去通禀。”
不片刻,门房引着我们来到了暖阁。
阴永昌在门口等着,手中捻着一盘佛珠,每一粒珠子上刻着“卍”字符。
像是某种特殊的转运符文。
我心中冷笑,看来上次之后,他们果然去找人看祖坟风水了。
只是,二师兄的诅咒,岂是这些江湖术士能破?
阴永昌笑得像尊弥勒佛:“原来是杜家贤侄、贤侄女!老夫早闻青州杜氏商通南北,早就仰慕已久,惜无缘得见……”
只是姐弟俩一个纨绔子弟、一个火爆性子,根本不理会世家那套规矩。
杜红菱直接将三分契书拍在了桌子上,“阴三爷,你什么意思?”
“哦,何事?”
杜清远道,“我杜家在幽州开店,三处铺面临签约就反悔,手伸得太长了吧?”
阴永昌笑吟吟道,“做生意嘛,讲究你情我愿。或许是价钱没谈拢?阴家虽在城内有些薄面,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呐!”
“你……”
对付阴永昌,杜家姐弟二人确实有些稚嫩。
阴永昌的眼神时不时瞥来,我都视而不见,只是端坐暖阁,低头品茶,没有表态。
杜红菱还要再争,阴永昌忽然捻着佛珠笑问:“不知贤侄要做何等生意?老夫或可参详一二。”
杜清远道:“杜家在青州开了和天下真气钱庄,我们准备把分号设到幽州!”
“真气钱庄啊!好生意,一本万利的买卖!”阴永昌笑呵呵道,“老夫在此预祝你们日进斗金!若遇难处,阴家或可略尽绵力……”
杜红菱拍案而起:“少假惺惺!那些铺面……”
“贤侄女莫急。”阴永昌抬手虚压,“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
嗒!
青瓷底磕出清越一响,我手中茶盏搁在茶桌上。
暖阁死寂。
所有人目光都盯在我身上。
我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阴永昌,“实不相瞒,阴三爷,杜家这幽州真气钱庄的分号,也有在下的一份股。”
阴永昌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露出一副恍然神色。
“原来如此!老夫就说嘛,江主簿何等人物,怎会屈尊为区区商贾之事奔走。这就说得通了!”
他放下佛珠,身体微微前倾,“既是江主簿的生意,那便好说了。先前那些误会,不过是底下人不会办事……”
“没什么误会。”我打断他,懒得绕弯子,“我们看中的几处铺面,临门一脚都黄了。这次来,是想请阴三爷高抬贵手,让朱雀大街那家新铺子安安稳稳开张。”
阴永昌呵呵一笑,“哎呀,真是不巧!那一片的铺面,包括江主簿看中的那家,前几日刚巧被我们阴家签了长契,统一打理。不过……”
他微微一顿,“既然是江主簿开口,也不是不能商量。铺子我们出,钱庄的干股嘛,我们占四成,一切麻烦,阴家替您扫平!如何?”
杜红菱气得柳眉倒竖,“四成?”
杜清远冷笑,“阴三爷好大的胃口!”
阴永昌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江主簿,您是明白人。在幽州这地界,我阴家,成事或许不敢说十拿九稳,但若想坏点什么事……”
他放下茶杯,笑容冰冷,“有的是法子。这样吧,看在江主簿面上,三成!这是底线。”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他捻动佛珠的手指,还有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威胁,忽然笑了。
“阴三爷,”我止住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您想错了。”
“我今日来,不是跟你谈判的。”
“是来通知你的。”
我目光扫过他伸出的那三根手指,“一成也没有!”
“你!”阴永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佛珠砸在桌面,“江小白!你别给脸不要脸!没有我阴家点头,我看你这钱庄怎么在幽州立起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冷冽,“阴三爷,你也不是第一次跟我江某人打交道了!”
阴永昌目光阴鹜,终于撕破脸皮,“那咱们就各显神通好了。”
我转过身,带着杜家姐弟向门外走去。
“同样告诉阴三爷一句话……”
我把刚才他那句话原封不动回给了他,“在幽州这地界,我江小白,想成事儿未必能成……”
我脚步未停,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身后,“但想坏事,有的是办法!”
“送客!”阴永昌暴怒地咆哮在身后炸响,“江小白!你个疯子!不识抬举的江疯子!”
……
走出阴府,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
“痛快!”杜红菱长舒一口气,脸颊因激动而泛红。
杜清远搓着手,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姐夫哥,接下来怎么办?”
我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的清醒。
“先礼后兵,礼咱们尽了,接下来就是兵了!”
……
回到幽州监,陈岩已候在值房。
“查清了!”他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阴记晶石坊每月初五、十五,都有黑旗商会的车从后门进出。守夜的老刘说,车里装的都是没打税纹的私晶!这是道上心知肚明的事,就是没抓到实证。”
我说道:“镇武司办案,什么时候要过证据?”
陈岩急道:“可搜查令得周监正批!年底文书压了一堆,没三五日根本递不到他案头!”
“三五日?”我冷笑,“够他们把晶石搬空十回了!通知兄弟们,子时集合,披挂齐整!”
“您要硬闯?”
窗外风雪更狂,吹得值房灯笼剧烈摇晃。
我将税纹金箭系在腕间,“不是硬闯,是查封!”
亥时三刻,二十名税吏集结完毕。
弩箭上弦,钩爪缚绳,玄色披风在暴雪中翻卷如鸦。
“目标,朱雀大街阴记晶石坊!”我翻身上马,“罪名——私运未税晶石!”
既然不想让老子好好过年……
那么这个年,谁也别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