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远咋舌道:“姐夫哥,我真服了!打台唱戏,还可以这么玩?”
我叮嘱王碌,“盯紧大牢!我要知道谁进去过,谁递过话,谁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尤其是张英和他那几个心腹,一举一动,全给我记下来!”
王碌连忙领命。
我望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陷入沉思。
等他们串供记录编圆了,就是张英这可钉子拔出来的时候!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周伏龙是保他,还是弃了他!
……
校场上,监正房的税吏们正吆喝着搭起一座高台。
他们在为明日犒赏大会做准备,攻打葬魂谷周伏龙没有出面,但搭个台子一日来了三次。
陈岩脚步匆匆地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我值房门口,递给我一个油纸包。
“大人,小西桥村的人送的,刚出炉的芝麻饼,味道不错,孙老丈让我给你送些。”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花钱了。”
我挑了挑眉,看向他。
镇武司的税吏,尤其是底层的,向百姓拿东西是常态,花钱买倒是稀罕事。
陈岩似乎读懂了我的眼神,“以前不会,现在……会了。大人您立的规矩,兄弟们记着呢。”
他小心地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陈岩支支吾吾,小心试探道,“监里都在传,说明日的犒赏大会,监正房只批了一万两银子下来。说大头都给了上面当辛苦费,剩下的分到兄弟们头上,一人顶多二十两!”
我拨开油纸,焦香的热气混着芝麻味扑出来:“谁说的?”
陈岩道,“肯定是三房那帮孙子放的风!当初您立下悬赏翻倍的承诺,他们憋着坏,就想看您在兄弟们面前栽跟头,威信扫地!”
“让他们传,传得越响越好!”
我掰下一块温热的芝麻饼,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嚼着,“味道不错!”
我指了指剩下的饼,“拿回去给兄弟们分了!”
……
冬月廿五,犒赏大会。
寒气凝成了白霜,覆在校场的石板和兵器架上,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团团白雾。
我们一行人换上崭新的镇武司制服,来到校场上。
王碌这小子,刚升了二品税吏,激动得不行。
崭新的“二品税吏”腰牌擦了又擦,别在腰间最显眼的位置,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
李长风不是镇武司的人,不在封赏之列,我另有要务安排他去做,并未到场。
“真特么冷啊!”杜清远裹了裹衣领,缩着脖子抱怨。
校场上,三房、五房以及三郡税吏,总计二百余人,已按阵列肃立。
巳时正,周伏龙在张英、许主簿等几位主簿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登上了高台。
副监正陈平也罕见出席,经过我时,冲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高台中央,架起了暖炉。
周伏龙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
陈平坐在他左手边稍后的位置,张英、许主簿等人也依次落座。
这时,一名监正房书吏来到我面前,躬身道:“江主簿,监正大人有请,请您上座。”
他侧身引路,指向高台。
那位置在高台第二排的最外侧,紧挨着张英的下首,正对着西北风口。
寒风毫无遮挡地直灌过来,刮在脸上,真跟刀子割似的。
我抬眼看了看那风口上的“上座”,心中冷笑。
呵,下马威?
还是想让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个陪衬的小丑?
我笑了笑,“位子太高,风大!”径直走向三房,站在队伍最前排,“跟兄弟们挤挤便可!”
书吏一脸为难,许主簿道,“既然江主簿坚持,那便由他!”
……
鼓声三通,犒赏大会开场。
副监正陈平主持,说了几句开场白,便把舞台交给了周伏龙。
台上,暖炉炭火噼啪作响。
周伏龙裹着黑貂大氅起身,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都是些半文半白的片儿汤话。
什么他洞悉敌情,指挥有方,各房配合有度,跟战报上大同小异。
总而言之,往自己脸上贴金,是幽州监的集体功劳,连对五房的赞扬也十分吝啬。
听得五房的人面色阴沉。
杜清远低声骂道,“不要脸!”
周伏龙在台上洋洋洒洒半个时辰,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此战告捷,秦掌司亲笔嘉奖!”
他声音洪亮,“本官为诸位将士据理力争,特批犒赏——白银一万两!”
此言一出,台下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五房的兄弟们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眼神死死盯着台上的周伏龙。
而更多的三郡税吏和三房的人,则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站在队列最前方的我!
那目光里充满了惊愕、质疑、失望,甚至……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传了整日的谣言竟在这应验了!
“不是说好了九万七千两赏银吗?悬赏翻倍呢?江主簿亲口承诺的!”
“这出去血战一场,到头来就一万两?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周伏龙并没有理会台下的闲言碎语,面色不变,声音依旧沉稳:“许主簿,宣读犒赏方案!”
许主簿立刻捧着账簿上前一步,清晰地传遍校场:
“犒赏三军,白银一万两!”
“五房主簿江小白,身先士卒,劳苦功高!特赏银五千两!”
“三房主簿张英,运筹帷幄,俘敌有功!赏银一千两!”
“其余参战将士,合计约二百人,共享赏银——四千两!”
话音落下,校场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寒风刮过,卷起地上的霜屑,也卷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四千两?二百人分?一人二十两!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惊愕、失望迅速被一种更尖锐的情绪取代,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愤怒!
“凭什么?老子兄弟死在断魂崖,就值二十两?”
张英的嗤笑传来:“怎的?嫌江主簿拿多了?”
“真把弟兄们当成要饭的了!”
周伏龙端坐主位,看不出喜怒。
张英眼神斜睨着我,毫不掩饰那份幸灾乐祸。
许主簿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不用说这一招出自他手!
周伏龙冲台下的我招了招手,“江主簿,此次你出力甚多,这五千两是你应得的。来来来,上台来,与众将士说两句?”
这时,李长风出现在了校场的尽头,冲我比画了个手势,妥了!
我心中稍定,缓缓踱步来到台上。
他们整了这么一出,故意把我架在火上烤,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
那就就借这机会,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你们脸上!
“周监正要我讲两句,那我……就讲两句!”
我目光扫过台下,声音冷冽:“葬魂谷前,我曾立下军令状,也曾向兄弟们许诺:按功行赏,悬赏翻倍,酒肉管够,赏银……一分不少!”
我突然大声道:“我江小白,言出必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