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柱石!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了市纪委书记王光明的心头。
他整个人都懵了。
何群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群体事件,这是地方主官的噩梦。
一个处理不好,他的仕途就会蒙上巨大的阴影。
“王光明!那老头在搞什么名堂?”何群压着火气问。
“什么木板?上面写的什么?”
王光明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道:“书记,看样子……像是一块旧木板,上面刻着‘国家柱石’四个字。”
“好像是……战争年代,部队里发的。”
“国家柱石?”何群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什么意思?组织上什么时候发过这种东西?”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常委们。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他们这个级别,谁也没听说过这种形式的荣誉。
这玩意儿,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刘清明从人群后挤了出来,站到了冰冷的铁栅栏前。
他一出现,外面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响起。
“刘乡长!”
“是刘乡长!”
“刘乡长出来了!”
上千人的呼喊,汇成一股声浪,冲击着在场每一个官员的耳膜。
刘清明朝着人群用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人群很快就静了下来,上千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信任与期盼。
他看向为首的甘新华,开口问道:“老支书,你们怎么来了?”
甘新华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他大步上前,隔着铁门说:“刘乡长!我们听说你被市里抓起来了!”
“我今天上午去乡卫生院接陈二奇出院,想着顺路去乡政府问问,农科院的专家啥时候能到。结果乡政府的陶丽梅说,你一早就被市里叫走了。”
“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可刚出乡政府大院,我就接了个电话,说你被市里扣下要审查了!”
甘新华越说越激动:“这怎么能行!你为了我们云岭乡,得罪了多少人,我们心里都有数!他们这是要给你下黑手啊!”
“我马上就给各村打了电话,大伙一听,全都坐不住了!云岭乡十四个村,有一个算一个,都认你这个乡长!谁敢动你,我们全乡都不答应!”
“我们商量了一下,每村先来一批人,来市里给你请愿!给你作证!”
甘新华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陈二奇。
“我回卫生院把这事儿跟陈二叔一说,他当场就火了,非要跟着一起来。临走前,还从他那个宝贝木箱子里,把这块板子给拿了出来。”
刘清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谁给你打的电话?”他追问道,“告诉你我被抓了?”
甘新华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个男的,没说他是谁,说完就挂了。”
刘清明瞬间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这事有点不对头!
整个事件,似乎已经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滑落。
或许从举报自己开始,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老支书,”刘清明的声音有些发紧,“全乡的人,不会都来了吧?”
甘新华一脸理所当然:“那不好说!反正我们东山村,得到信儿的,至少来了一半!拦都拦不住!”
一半!
刘清明倒吸一口凉气。
东山村一个村就来了一半,那全乡十四个村,按这个比例,岂不是要来上万人!
上万农民围堵市委!
这已经不是群体事件了,这是政治风暴!
他身后的市委书记何群,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刘清明!”何群的怒吼声传来,“你还想狡辩什么?裹挟群众,对抗组织审查!你好大的胆子!”
这顶帽子扣下来,刘清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等刘清明说话,外面的甘新华等人先不干了。
“我们不是来对抗组织的!我们是来反映情况的!”
“我们就是想告诉你们,刘乡长是个好官!你们不能冤枉他!”
跪在地上的陈二奇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何群,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你们凭什么审查刘乡长?他犯了什么法?就因为他想让我们这些穷哈哈过上好日子?”
刘清明急忙劝道:“陈叔!你快起来!地上凉,你身上还有伤!”
陈二奇倔强地摇着头,眼眶泛红。
“乡长,你别管我。”
“我们这帮老骨头,当年豁出命去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后辈们,让老百姓能挺直腰杆,过上好日子吗?”
“解放这么多年了,我们云岭乡还是那个穷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你,带着我们修路,搞养殖,眼瞅着日子有盼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给毁了!”
老人举起手里的木板,对着铁门内的官员们怒吼。
“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也没什么牵挂!就想在闭眼之前,看到乡亲们能吃饱穿暖,能脱贫致富!”
“今天你们要是不给个说法,非要冤枉清明!那我这块牌子,也没用了!你们拿去!或者当着我的面,一把火烧了它!”
“就当我陈二奇,为我们党、为我们的国家,这血白流了!”
这番话,字字泣血,掷地有声。
何群等人都被震住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这块木板,但老人的决绝和悲壮,却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一直沉默的市长汪明远,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悄悄对自己身后的联络员低声吩咐了一句。
联络员点点头,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就在这时,公安局长齐千帆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接完电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快步走到何群身边。
“书记,情况不妙!通往市区的几条主干道上,都发现了从云岭乡方向开来的大批拖拉机和农用三轮车,上面都拉满了人!正在朝我们这边赶!”
“必须马上想办法!不然人会越来越多!”
何群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他指着刘清明,厉声喝道:“刘清明!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清南市的天翻过来!”
甘新华等人再次激动起来。
“不关刘乡长的事!”
“是我们自己要来的!”
“你们要是敢动刘乡长,我们跟你们没完!”
王光明沉着脸走了上来,试图控制局面。
“各位乡亲,我再说一遍!不管你们的来意是什么,在这里非法聚集,就是违法!请你们立刻散去!刘乡长的事情,组织上自有公断!”
他又对跪在地上的陈二奇说:“老人家,你快起来吧,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没用的。”
“没用?”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刺进了陈二奇的心里。
老人浑身一颤,双目赤红,猛地将手中的木板摔在地上!
“他们说我没用了!”
他仰天嘶吼,声音悲怆。
“老首长啊!他们说我没用了!说你给我的这块板子,没用了!”
人群中,又一个身影蹒跚走出。
那是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他的右臂袖管空空荡荡,在风中摆动。
他走到陈二奇身边,什么话也没说,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
“老哥哥,我陪你。”
说完,他用仅有的左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把通体黝黑的菜刀!
刀身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王光明勃然大怒:“你想干什么?放下武器!在市委门前持械行凶,这是重罪!”
人群中,又走出了第三位老人。
他没有跪下,而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那块写着“国家柱石”的木板,用袖子仔细地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轻轻地放回到了陈二奇的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陈二奇的另一边,缓缓跪下。
这位老人,身上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土布军装,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八角帽。
他手上什么也没拿,只是在他的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早已经失去光泽的的五星徽章。
三个老人,并排跪在市委大门前。
一个手举功勋木板。
一个手持断臂菜刀。
一个身穿旧时军装。
这无声的画面,带来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冲击力。
王光明已经有些压不住火了,他指着那个持刀的老人:“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刘清明。
王光明愤怒地甩开他:“你干什么?!”
刘清明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那个独臂老人手里的菜刀。
王光明一愣,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凑近了铁栅栏,仔细朝那把菜刀上看去。
那把菜刀的刀身上,似乎刻着字。
因为年深日久,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他努力地辨认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出来。
“民……”
“族……”
“英……”
“雄……”
当最后一个“雄”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时,王光明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边上还有一行小字。
xx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