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恩没说话,转身往西屋走。
沈秋跟着他进了屋,递给他块干净的手帕:“明恩,委屈你了。等咱们回海市,我一定好好对你,给你做你爱吃的桂花糕,给你做新衣裳……”
“小秋。”苏明恩突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苏家的孙子,还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你!”沈秋打断他,声音都变了调,“明恩,你咋能这么想我?我要是图钱,当初就不会在岁岁回来走得这么干脆了!”
她又开始掉眼泪,“你是不是觉得我哥他们烦?觉得我家穷?要是你后悔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是后悔。”苏明恩赶紧拉住她,“我就是……就是有点累。”
苏明恩把沈秋揽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皂角味,心里乱糟糟的。
傍晚时,苏明恩把写好的信交给沈牛,让他去镇上邮局寄。
沈马接过信,挤眉弄眼地说:“妹夫,你这朋友要是借了钱,可得让他多寄点,最好能凑够我哥买自行车的钱,永久牌的,一百八,比蝴蝶牌缝纫机还神气。”
苏明恩没接话,心里白了他一眼。
这人是真不拿他当外人,什么钱都要他出,真当他冤大头?
晚饭时,李长英又杀了只鸡。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么有实力的女婿,是他们沈家烧高香都求不来的。
连带着李长英把沈秋都看顺眼了。
从前只觉得她就是个丫头片子便宜货,帮家里多干干活,到年纪了嫁个村里有本事些的,以后能帮衬家里。
没想到,人家不声不响把城里的大少爷都哄到手了。
应该是遗传到她的智慧了吧。
李长英把鸡腿全夹给了苏明恩:“乖女婿,多吃点,补补身子。等你朋友寄了钱,咱就给你大哥备彩礼,让他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们做饭吃。”
沈秋也往他碗里夹菜,眼神软得像棉花:“明恩,快吃,这鸡肝给你,补眼睛。”
苏明恩嚼着鸡腿,没尝出香味。
夜里,他又没睡好。
他突然很想回海市。
哪怕爷爷还在生气,哪怕只能住出租屋,也比在这里舒服踏实。
心里烦躁,苏明恩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
墙皮掉了块,露出里面的黄土。
“咳咳咳......什么玩意儿啊!”
天刚蒙蒙亮,苏明恩还没睁开眼,就被哐当一声门响惊醒。
西屋的门被推开,沈牛和沈马裹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沈牛手里还拎着两把柴刀,上面全是锈。
“妹夫!起来起来!”
沈牛嚷嚷道,“今天天气好,跟咱哥俩上山砍柴去!家里柴火快烧完了,总不能让我爹娘大冷天冻着吧?”
苏明恩缩在被窝里,脑袋昏沉沉的。
昨晚翻到后半夜才睡着,现在浑身都乏。
他这辈子没见过柴刀,更别说上山砍柴,刚想开口说不去,沈马已经把他的棉袄扔到炕上。
“别磨蹭了!”
沈马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城里少爷也得接地气不是?总不能天天吃闲饭吧?咱农村人讲究手脚勤快,你这天天躺着,传出去人家该说你懒了。”
苏明恩攥着被角,心里老大不乐意。
他在苏家时,冬天都是专门的人把炭火盆烧得旺旺的,哪用自己砍柴?
可看着沈牛手里的柴刀,又想起沈秋昨晚说的“我哥他们就是直性子,你多担待”。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我不会砍柴。”
苏明恩坐起来,慢吞吞地穿棉袄,手指都在打颤。
“不会才教你啊!”
沈牛咧嘴笑,露出两排黄牙,“我跟我弟打小就上山砍柴,闭着眼都能砍一捆。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咱农村人啥本事没有,就是能吃苦!”
苏明恩没说话,跟着他们往外走。
院里的水缸结了层薄冰,李长英正蹲在灶房门口择菜,见他们出来,扬声喊:“大牛,看好你妹夫!别让他摔着。”
沈马在旁边嗤笑:“娘你放心,他金贵着呢,咱还能真让他干活?就是带他去山上透透气,省得天天在屋里待着,跟个姑娘似的。”
苏明恩白了沈马一眼。
他在苏家被人捧着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嘲讽?
可他攥了攥拳头,还是没吭声.
毕竟在人屋檐下,总不能真翻脸。
上山的路全是碎石子,结着薄冰,苏明恩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滑倒。
沈牛和沈马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平地上,时不时回头笑话他。
“妹夫,你这走的啥路?跟踩棉花似的!”
沈牛用柴刀指着路边的野草,“看见没?这叫芨芨草,能编草绳,你在城里见过?”
苏明恩没理他,只盯着脚下的冰碴子。
“你看那棵树!”
沈马又指着棵歪脖子松树,“那是山松,劈成柴烧起来特旺,比你在城里烧的煤球带劲多了。你知道咋砍不?得顺着纹路下刀,不然柴刀能崩了。”
“你肯定不知道,你们城里少爷连柴刀长啥样都未必见过。”
苏明恩攥紧了手里的柴刀。
刀把磨得发亮,沉甸甸的,他拎着都觉得胳膊酸。
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我是没见过,你们教我就行。”
“教你?”
沈牛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他,“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握得住柴刀?我看你砍两刀就得喊累,还得咱哥俩抬你下山。”
到了山腰的林子,沈牛把柴刀往苏明恩手里塞:“来,试试!就砍那棵细点的桦树,看好了,得先砍树底下的枯枝,再找顺茬下刀。”
苏明恩握着柴刀,手心被磨得生疼。
他学着沈牛的样子举刀,刚要往下劈,柴刀突然滑了手,哐当掉在地上,差点砸到脚。
“哈哈哈!”
沈马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我说啥来着?连刀都握不住!还城里少爷呢,我看就是个娇宝贝,除了花钱啥也不会。”
沈牛也跟着笑:“算了算了,别让他砍了,省得真把自己砸了,沈秋又得跟咱闹。你去旁边捡点枯枝就行,好歹算没白来。”
苏明恩弯腰捡柴刀,手指被冻得发僵,心里的火噌地窜上来。
他是没干过活,可也轮不到这俩人变着法地糟践笑话。
他把柴刀往地上一戳:“我不捡!要砍你们自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