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逸的手指在书页上悬停了三秒,最终重重按下。
泛黄的纸页发出清脆的响声,夹在中间的合影突然滑落,边缘卷起的毛边擦过他虎口的薄茧。
那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穿着蓝布裙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婴,男人站在右侧,西装革履,面容英俊——女人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的模样,男婴圆滚滚的脸蛋和他三岁生日照上的自己一模一样,可那个男人,他从未在萧家的老照片里见过。
照片背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但墨色却浅得像是被水浸过:“他是你真正的对手。”
手机在掌心震动,他盯着照片里男人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两下,打开相机对准照片按下快门。
刚点下发送键,张雷的视频通话就弹了进来,警察的脸挤在屏幕里,背景是闪烁的警灯:“萧先生,我刚收到照片——”他突然顿住,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清晰可闻,“等等,这个人的面部特征匹配到了!是星耀娱乐现任cEo顾明远,就是最近在筹拍‘清朗行动’主题剧的那个制片人!”
萧景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上周云熙颜提过,有一部主旋律剧想找她演女一号,说是要“展现娱乐圈正能量”。
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顾明远的名字确实在制片人名单的最顶端。
“我现在去查他的背景。”张雷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一个洞,“但萧先生,您最好别轻举妄动——”
“谢谢。”萧景逸挂断电话,指节抵着书桌边缘,指腹摩挲着照片里男人的轮廓。
窗外的暮色弥漫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被拉长的锁链。
同一时刻,云熙颜正蹲在剧组后台的道具箱后面,身上的群演服沾着粉底印子。
她盯着场记板上的剧名“破茧”,喉间泛起苦涩——这名字多讽刺,她以为是讲艺人成长,结果方才偷听到副导演和编剧的对话:“顾总说了,女主必须得疯,得让观众觉得这些顶流光鲜背后全是病。”
“那原型选谁?”
“云熙颜啊,她童年缺爱那套最有市场。”
她攥紧手机的手在颤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昨天萧景逸给她发照片时,她正对着镜子贴假睫毛,看到“顾明远”三个字的瞬间,假睫毛啪嗒一声掉在化妆棉上,还黏着半片胶水。
“我去剧组看看。”她当时只给萧景逸发了这句话,就套上群演服混了进来。
此刻她猫着腰挪到编剧桌旁,剧本扉页的“最终版”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疼——最后一页用红笔标着“女主在庆功宴上割腕自杀,遗书内容:‘我早该知道,完美都是假的’”。
“咔!下一场准备!”场务的吆喝声响起,云熙颜迅速按下录音键,编剧的声音混着脚步声灌进手机:“顾总说要在杀青宴上放预告,到时候全网讨论度绝对爆。”
她贴着墙退到安全通道,背抵着冰凉的消防栓,指尖颤抖着给唐婉发消息:“我们必须阻止这部剧上线。”
唐婉的回复秒回:“二十分钟后,我办公室。”
此时张雷正坐在警局档案室,电脑屏幕上的银行流水像一条蜿蜒的毒蛇。
他盯着“顾明远”账户与“幽影文化”“暗网07”等账户的转账记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些账户,正是三年前“幽影”组织操控艺人时的资金通道。
“张队,上头说不能冻结。”实习生小吴探进头来,手里攥着刚打印的文件,“说是涉及重大文化产业项目,影响舆情。”
张雷的钢笔“啪”地摔在桌上,墨水滴在“幽影”两个字上,晕开一团漆黑。
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端,停在“陈默”那个名字上——大学时睡他下铺的兄弟,现在在最高检工作。
“老陈,”他按下通话键,喉结滚动了两下,“我需要启动特别调查程序。”
萧景逸推开星耀娱乐顶楼办公室的门时,顾明远正站在落地窗前煮咖啡。
深棕色的液体滴进骨瓷杯,香气混着楼下的车鸣声飘过来。
“萧影帝。”顾明远转身,笑容像精心调试过的镜头,“我等你很久了。”
萧景逸没有接话,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优秀文化工作者”奖牌,落在对方胸前的工牌上——“顾明远 星耀娱乐cEo”几个字烫着金,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喝杯咖啡?”顾明远递来杯子,指尖在杯沿轻叩两下,“蓝山,你母亲生前最爱。”
萧景逸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墓园里母亲的墓碑,想起管理员说的那张缴费单——缴费人姓名栏,赫然写着“顾明远”。
“你以为你是反抗者?”顾明远端起自己的杯子,杯底磕在红木桌上发出脆响,“从你母亲签那份‘继承者培养协议’开始,从你第一次站在镜头前开始,你就是最完美的作品。”
“我不属于任何人。”萧景逸的声音像冰锥,他的右手悄悄探进西装内袋,那里藏着微型数据拷贝器。
顾明远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浮着冷意:“等你看了这份名单就不这么说了。”他转身点开电脑,投影屏上跳出一份Excel表格,“继承者计划”四个字占满整个屏幕,第二列写着“萧景逸 觉醒进度98%”,往下翻,还有“林若曦 觉醒进度65%”“沈雪薇 觉醒进度40%”……
萧景逸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假装弯腰捡掉落的钢笔,拷贝器轻轻贴上电脑主机接口。
三秒后,拷贝完成的提示音在腕表震动,他直起身子时,目光已经冷得能结冰。
云熙颜推开唐婉办公室的门时,助理正抱着一摞文件往外跑,打印机“唰唰”地吐着纸。
唐婉坐在转椅上,面前堆着十几种颜色的便签纸,见到她立刻招手:“证据链我整理好了,你看这个——”她抽出一张截图,是剧组群聊记录,“顾明远让编剧按你的经历改剧本,连你高中被校园霸凌的细节都写进去了。”
云熙颜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十六岁那年,躲在厕所隔间里听着外面的嘲笑声,手机屏幕亮着,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后来是萧景逸,那个在校园电影节上见过一面的学长,翻墙给她递了一杯热奶茶,杯壁上凝着水珠,写着“他们没资格定义你”。
“发吧。”她把手机里的录音和剧本照片推过去,“现在就发。”
唐婉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长文标题“关于‘继承者计划’的真相与证据”刚打完,评论区就开始疯涨。
云熙颜盯着屏幕,心跳快得像打鼓——直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突然弹出来电提示。
“喂?”她按下接听键,声音发颤。
“恭喜你,熙熙。”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金属摩擦,“你终于成为真正的继承者。”
云熙颜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童年时总在窗外徘徊的身影,想起上周在剧组后台被撞翻的咖啡杯,想起所有被“巧合”串起来的恶意。
“我不是任何人的继承者。”她对着电话一字一顿,“我是云熙颜,我自己。”
她挂断电话,抬头时正看见唐婉震惊的脸:“热搜爆了!#继承者计划#已经到第一了!”
萧景逸走出星耀大厦时,暮色已经染透天空。
他摸出手机想给云熙颜发消息,屏幕刚亮起,刺耳的刹车声突然炸响——
一辆黑色轿车从转角冲出来,车灯像两把白晃晃的刀。
萧景逸本能地往旁边扑,后肩撞在消防栓上,剧痛瞬间蔓延。
可轿车没有停下,反而调转方向再次冲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野兽的咆哮。
“小心!”路人的尖叫混着刹车声炸响,萧景逸被推了一把,整个人栽进绿化带。
轿车擦着他的衣角冲过,撞断路边的行道树,最终“轰”地一声冲进旁边的河道。
水花溅起老高,路灯在水面碎成金片。
萧景逸扶着树站起身,后肩的血透过衬衫渗出来,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云熙颜发来的消息:“我刚发了长文,你看——”
他点开,突然注意到屏幕角落跳出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乱码:“游戏才刚开始。”
夜风卷着河水的潮气扑过来,萧景逸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轿车残骸,喉间泛起血腥气。
他摸出手机拨打110,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警灯上,指节慢慢攥紧——
这一次,他不会再当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