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御花园的芍药丛中忽起骚动。石静娴扶着胤礽的手踏入园子时,正见掌事太监捧着一方鲛绡帕子瑟瑟发抖,帕上朱砂字迹蜿蜒如蛇,竟是一串西洋文。
\"娘娘…这怕是巫蛊…\"太监话音未落,八阿哥党羽的御史已疾步赶来,指着帕子厉声道:\"《大清会典》明令禁绝番邦文字!此物出现在中宫必经之路,恐是有人要咒魇国本!\"
石静娴眯眼细看那些字母,忽觉喉头泛腥——那分明是她前世惯用的英文花体,最后一行的\"Yours, J\"更是让她想起穿越前未写完的解剖报告署名。胤礽在袖底捏了捏她的手,转头却端起皇夫威仪:\"荒唐!西洋传教士上月才进献过罗刹国贺表,礼部诸位大人莫非忘了?\"
\"皇夫此言差矣。\"惠妃抚着翡翠压襟袅袅近前,\"贺表用的是满蒙汉三体并书,这帕子上的鬼画符…\"她指尖划过帕角绣的龙纹,忽地掩唇惊呼:\"哎呀,这龙爪怎的是五趾?\"
园中霎时死寂。石静娴盯着那僭越的龙纹,耳畔炸开索额图临刑前的诅咒:\"娘娘以为杀了我便能高枕无忧?真正的刀子,从来藏在您最想不到的地方。\"
乾清宫的日影挪过第七块金砖时,石静娴已验完第三十七份证物。染帕的茜草汁产自江宁,鲛绡是暹罗贡品,而那抹混在朱砂里的波斯罂粟粉,让她想起三年前准噶尔议和宴上,八阿哥侧福晋腕间呛人的异香。
\"查!三日内朕要看到顺天府所有通译的名录!\"她掷下帕子,却见胤礽倚在屏风后冲她晃了晃密折——粘竿处刚截获的鸽信上,画着帕子图案与一行小字:\"景仁宫有变,速除。\"
景仁宫住着的,是上月刚因\"妄议朝政\"被贬的宜太嫔。
子夜更鼓响过三巡,石静娴拎着西洋放大镜伏在案前。帕上字母在琉璃镜下显出蹊跷:每个\"e\"的收笔都多出一撇,连起来竟是女真文字\"赫舍里\"。
赫舍里氏…这是要栽赃给已故的仁孝皇后!她指尖发冷,当年太子妃原身暴毙的疑云再度浮现。那具被她穿越时顶替的尸身,验尸格目上分明写着\"心悸而亡\",可颅骨内侧的出血点…
\"娘娘!\"暗卫破窗而入,肩头插着淬毒的袖箭,\"养心殿走水,火场里发现了…\"他咽下最后半句,目光落在她案头的《洗冤录》上。
石静娴提裙奔过浓烟滚滚的游廊,火舌舔舐的梁柱间,赫然钉着一具焦尸。尸体右手紧攥半截玉珏——那是她去年赐给宜太嫔的寿礼。
\"好一招连环计。\"胤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玄色蟒袍的下摆沾满泥渍,\"粘竿处在西华门截了批红夷大炮,炮身上刻的番文…\"他蘸着茶水在焦木上写下一串字母,与帕子上的\"Yours, J\"严丝合缝。
石静娴突然笑了。她拔下金簪挑开焦尸的牙关,拈出一片未化的冰片:\"能在口腔藏冰耐火的死士,全京城不过二十人。\"火光映亮她眼底寒芒:\"传旨!明日辰时,凡四品以上命妇皆至景山观刑——本宫要亲审火神!\"
翌日刑场上,石静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焦尸的胃囊浸入石灰水。浮起的未消化粳米中混着紫米——这是宗人府大牢独有的囚粮。
\"两个月前,宜太嫔宫里的太监私运紫米出宫。\"她甩出粘竿处的密档,\"而买主正是…\"目光如刀扫向八阿哥党羽,\"通州驿站那位'病逝'的罗刹通译!\"
胤礽适时击掌,侍卫押上一名瑟瑟发抖的西洋画师。那人指着八阿哥府上的幕僚尖叫:\"是他让我仿照传教士的笔迹!说事成后送我去澳门…\"
\"皇阿玛当年留用传教士,为的是取西洋之长补大清之短。\"石静娴踏上刑台,绣金凤履踩过伪造的情书,\"而非让魑魅魍魉借文字兴风作浪!\"她猛地扯开焦尸衣襟,露出心口处未毁的刺青——八阿哥府死士的狼头标记。
狂风骤起,将帕子卷上九霄。石静娴仰头望着那点朱红没入云霭,仿佛看见无数个深夜对镜练习\"朕\"字自称的自己。
\"拟旨。\"她转身时凤袍猎猎作响,\"即日起设译书馆,凡能破译此帕者,赏黄马褂!\"
景山脚下,八阿哥捏碎茶盏。瓷片扎进掌心时,他听见自己十五年前对乳母的嗤笑:\"女人称帝?荒谬!\"而今那女人立在万仞宫墙之上,正将他最得意的局碾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