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雪劝她说「只要让对方把气出了,事情就能翻篇」的时候,季如就清楚知道事情不存在翻不翻篇之说。
一个人要是能明着欺负另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弱女子,事情就已经跟被欺负的那一方犯了多大的过错无关了。
事情的本质是,有的人欺负他人成习性了。
所以,季如早就料到这次见面不会是什么亲切友好的会晤。
要不是嫁进郑家对完成任务有诸多便利,她绝无可能送上去受这种委屈。
同意见面时,季如是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受点气无所谓,反正我也是无怨无仇就要去搞垮他们郑家的,我也没多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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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任务,今夜她忍了三次。
第一次,忍对方明知她有夜盲症,挑了夜间见面后还故意挑灯光昏暗的见面地点;
第二次,忍对方明明还没出门,却说是比她先到,强抢道德制高点;
第三次,忍对方玩累后宁可到旁边的福安酒楼歇脚吃饭,也还要继续让她枯等。
在对方说一刻钟后会来却不出现后,种种傲慢已经是不试图掩饰了,季如就彻底不忍了。
季如起身离开时,系统一边替她不爽,一边还是尽责地提醒一句:【走出这个门,任务就要走曲线了哦。】
季如冷哼:【哪有什么直线可走?之前是我狭隘了。只想到要阻止郑容秀嫁给殷恒,却忘记了郑家之外还有罗容秀、张容秀、陆容秀,她们随便一个嫁给殷恒都是祸国殃民。差点把路走窄了,好险。】
系统一听就明白了。
季如现在不仅打算搞垮郑家,还打算搞垮罗家,甚至京中所有立身不正的意图控制皇权的家族。
系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为因为受不了一点气而准备掀了所有坏人的桌的宿主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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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开春,夜晚的城门楼上风还是冷的。
季如喝了一杯暖酒,但抵不了多少寒意。
在她说第二句话之前,下人已经送来了狐裘。
碧荷连忙上前帮季如换上。
季如:“王爷,臣女能提一个过分的要求吗?”
萧晗看向她,好奇她能有多过分。
季如:“臣女饿了。”
所以,是想吃东西了?
这算什么过分的事情?正好他也饿了。
萧晗挥手招来人,刚要开口吩咐,却又收住了手,转头问她:“想吃什么?”
季如开心道:“什么都可以……啊,最好是热到烫嘴的羊肉汤。不用久炖,把羊肉切成薄片,在热汤里滚熟后舀起来,再洒上葱花即可。”
萧晗眉头挑了一下,这个确实有点难办。
这样的气温,就算是从最近的酒楼将羊肉汤烧好送过来,汤也要凉了。
可是,她一脸的期待……
萧晗想了想,干脆吩咐人在城门楼上搭起了火,又让人将新鲜的食材送上来,现场烹煮。
季如乐了,这跟吃羊肉火锅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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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是萧晗身边手脚最快的那些待卫去办的,才一炷香时间第一碗汤就被端上桌了。
季如也不客气,趁着热就喝了,喝完后整个人都舒坦了。
在她放下碗时,萧晗拿起了筷子,刚刚夹起了一片羊肉。
季如连忙起身给他弄了一碗蘸料,让他蘸着吃。
萧晗承了她的好意,按她说的做了。
两碗羊肉汤喝完,暖意和饱腹感都有了,萧晗让人把东西撤下去都分着吃了。
萧晗取了个灯笼,领季如站到城墙边。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庆丰坊的上空。
萧晗:“能看得见吗?”
季如知道他在问什么,“看见了地上的火龙。”
火龙?
萧晗看见的是点满了灯的街市,提着各式灯笼穿街过巷的人群,甚至还有人们脸上的笑意。
火龙是他所见的一切的模糊光影吧。
莫名地有些不忍。
萧晗:“本王听闻有的雀目是能治的。”
季如摇头,遗传的,治不了。
“外祖父曾为臣女遍寻名医,都无功而返。”
萧晗沉默了一下,又将她领回了四周点满了灯的桌前。
重新坐下后季如认真地看了萧晗一眼,第一次觉得这个压在她任务上的权贵代表没那么碍眼。
啧,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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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达成合作了,萧晗自然就要问季如打算经营什么样的酒楼。
说到这个,季如来精神了。
在大股东面前,她把自己的想法大概地说了一遍,完了又挑着一些重点展开细说,最后不忘将预期的投资回报率推算了一番,好让大股东有所期待。
萧晗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位深闺小姐是为了得到多一点经济保障才想要从商的,现在听来她竟是奔着成为京城第一富商在谋划的。
而且,她的计划非常清晰,依据充足,绝不是泛泛而谈。
她的一些见解甚至比他手下那些替他经营着他的资产的幕僚还要深刻。
萧晗心思一动,问道:“本王手里就有几家酒楼,你想不想接手其中一两家,按你的想法试试?经营好了本王可以给你分红。”
季如拒绝得很快。
所有老店都有它根深蒂固的老规则,要按她的想法来,那就是要进行变革。
经营管理中,比起发展,变革才是更费时费力。
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开两家新店。
但是她不能将她的想法说得这么直白,毕竟容易让人觉得是她不愿意为摄政王出力。
“王爷,臣女现在还未出阁,家里管得严,没办法去做太难办事情。”
萧晗:“哦?难办吗?本王听手下的人说,季大小姐当初接手胭脂铺子的时候,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让胭脂铺子改头换面了。”
季如干笑了一下。心说:要不是您老盯着我,我只用七天。
但她哪能对萧晗说心里话?
“王爷,臣女当初可是几乎把所有伙计都换了,货架上的商品更是全部换了。王爷也愿意看见自己的酒楼这般伤筋动骨吗?酒楼里的伙计可都是王爷的自己人啊。”
萧晗看着季如一脸真诚的模样,在心里轻笑了一声,倒也不坚持了。
萧晗:“今夜之后,跟郑罗两家交好的人家恐怕都不会再愿意与你相看了。你的婚事这般不明朗,你的酒楼该到何时才能开张?”
季如想了想:“王爷,您身边的人,或者他们的子侄,近来想要娶妻的吗?最好是有个一官半职的,不然不好跟我父亲交差。”
主意打到他身边的人身上来了?
萧晗摇头。
不是没有,而是他不太关心这些,回答不上来。
季如有点可惜,“要是能嫁给王爷身边的人,臣女将来出门做事也就不用担心旁人的闲人碎语了。”
都跟老公同一个老板了,不正好打着老公的名号做事嘛。
萧晗这时才想起,他曾让幕僚帮季如物色人选,但向来办事很有效率的幕僚们竟到现在都没有拿出一个名单给他。
他继而也想到了他们为什么迟迟不交出一个名单。
他看向季如。
她分明如此年轻,如此美好,却也不可避免地耽于世俗。
令人慨叹。
季如觉察到目光,转过头来。
今夜月色皎洁,灯火也灿灿。
但是,萧晗知道,这种程度的亮根本不够她看清他的目光。
他却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