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铭应前几日冯紫英、裘良打猎之邀,提前告了假,换上轻便的猎装,早早便策马来到城门口。
陆铭远远便见他二人已在城门口等候,身旁还站着个面相斯文的青年,身着锦缎猎装,腰间悬着一柄镶宝石的弯刀,看着家境不凡。
“陆兄来了!”冯紫英笑着迎上来,“我介绍下,这位是镇国公府二公子牛定邦,听闻咱们今日要去围猎,特意要求主动带上他。”
牛定邦抱拳一礼,颇有风度道:“久闻陆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铭还礼笑道:“牛二公子客气了,镇国公府威名赫赫,陆某早有耳闻。”
裘良拍了拍马鞍,笑道:“既然人到齐了,咱们这就出发吧!铁网山的兔子肥得很,今日定要猎个痛快!”
四人策马出城,一路谈笑风生。冯紫英性子豪爽,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陆兄,听说你前些日子办理栖云楼的案子十分得当,连圣上都特意召见你,真是令人佩服啊!”
陆铭微微一笑,谦逊道:“不过是些恰逢其会,不值一提。”
裘良笑道:“陆兄不必谦虚,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你是圣上钦点的锦衣卫副千户,连忠顺王爷都对你青睐有加。”
牛定邦也一阵点头应和,倒是斯文有理。
陆铭笑而不语,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些勋贵子弟看似豪爽,实则个个心思玲珑,今日邀他围猎,恐怕不止是为了打猎这么简单。
到了铁网山,四人便分头行动。陆铭独自策马深入林中,他自小在辽东长大,对打猎倒是得心应手。
忽见一只灰兔从草丛中窜出,陆铭正欲策马追逐一只灰兔,忽闻身后金铃脆响,回眸刹那,竟见一绯色骑装的少女踏白马而来,身后还带着一队甲士。
女子乌发高束金丝冠,雪色披风翻卷如流云,眉似远山含黛,眸若秋水凝星,唇间一点朱砂艳过林间红莓,样貌竟是不逊宝钗,甚至气质还犹有过之。
她纵马掠过时,腰间鎏金错银的箭囊叮咚作响,惊得陆铭手中弓弦轻颤。陆铭见灰兔受惊吓向北逃窜,赶紧张弓搭箭。
\"那兔子是我的!\"女子回身搭箭,镶红宝的扳指映得纤指如玉。箭矢破空瞬间,陆铭的箭也离了弦,两支箭竟在半空相撞,齐齐钉入古柏。
这时边上有人赞叹:“好个双箭争锋!”原是冯紫英、裘良和牛定邦三人听到这边吵闹,遂共同策马赶来。
裘良扫视全场,最先认出该女子身份,抱拳道:“原是清河郡主在此,我等四人见过郡主。”
清河郡主却咬唇瞪向陆铭,绯色骑装衬得英姿勃发:\"敢与我对射箭者,你是头一个!\"
陆铭从对该女子惊艳中回神,喉间发紧。方才少女策马逼近时,他嗅到风中混着薄荷的冷香,见她云鬓微乱落下一缕青丝,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拂,现下正捏在手上。
清河郡主见陆铭手上动作顿感羞恼,忽然抬起手中牛角弓:\"登徒子看箭!\"话音未落箭已离弦,竟是连珠三箭直取陆铭面门!
\"郡主不可!\"冯紫英惊叫未落,陆铭扶鞍侧身,三支箭擦身掠过,将身后三片飘落的枫叶钉到树上,确是清河郡主未真下死手。
待陆铭起身时,郡主望着他展颜一笑,比满山红叶更灼人眼,\"武艺倒是不错,不过你方才躲箭的模样...\"金丝马鞭轻点陆铭胸口,\"活像只炸毛的狸奴。\"
众人忍俊不禁,甲士们憋笑憋得面色通红。陆铭耳尖发烫地说道:“之前冒犯清河郡主,还望见谅。”
裘良见状也赶紧上前打圆场,向众人互相介绍身份。原来清河郡主是当今陛下妹妹平遥长公主的女儿,年方十五,自幼好骑射打猎,性格泼辣,但深受圣上疼爱。
清河郡主策马上前,打量了陆铭一眼,笑道:“原来你就是陆铭,听说你前些日子在栖云楼办了个大案子,连忠顺王叔都对你赞不绝口。”
陆铭还记着刚才几箭,没好气道:“郡主过奖了,臣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五人一阵相互寒暄,清河郡主正愁无人打猎做伴,遂约定五人开场狩猎比赛,太阳下山时,谁的收获最多谁获胜。
五人林中策马疾驰时,陆铭握紧缰绳,刻意放慢速度落在众人身后,确是陆铭因刚才之事,不想和清河郡主接触过多。
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洒下,在他深青色的衣袍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前方,清河郡主一袭绯色骑装,乌发高束,在林中格外醒目。
\"陆大人倒是稳重,走在最后啊。\"清河郡主忽然放慢马速,与他并辔而行。她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本郡主是洪水猛兽不成?\"
陆铭神色一凛,正欲答话,忽听得前方甲士惊呼。他瞳孔骤缩,只见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从灌木丛中窜出,獠牙森白,直冲清河郡主而去!
\"郡主小心!\"
电光火石间,陆铭已策马上前。野猪来势汹汹,马蹄受惊扬起,清河郡主的马匹嘶鸣着直立而起。她身形一晃,眼看就要坠马。
陆铭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揽住清河郡主的腰身,借势滚落在地。枯枝碎石硌得他后背生疼,他却将怀中人护得严实。野猪的獠牙擦着他的衣袖划过,带起一道裂痕。
\"放箭!\"随行甲士纷纷搭弓。
陆铭却已翻身而起,抽出腰间匕首。野猪此时调转方向,再次冲向陆铭,野猪的腥臭鼻息擦过后颈时,他反手将匕首捅入猪喉,温热血浆溅上郡主雪色披风。
\"郡主可曾受伤?\"他转身查看,却见清河郡主怔怔地望着他,眸中似有异样神色闪过。她发间的金簪不知何时掉落,青丝散落肩头,衬得那张明艳的面容愈发清丽。
陆铭心头一跳,连忙退后一步。
\"我没事,你为何...\"郡主躺在枯叶上怔怔望他,想说什么但是又突然改口问道:\"方才那招反手刺,是辽东猎户的技法?\"
陆铭正要答话,忽觉掌心刺痛——方才护她时,竟徒手握住了她发间落下的金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莲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虽说出了插曲,但清河郡主坚持要继续比赛,众人虽无奈也只能继续。
日暮清点猎物时,陆铭收获最多,鹿车上堆着七只灰鹞、四只兔子、一头野猪,还有只罕见的白狐。
郡主随手把玩着白狐尾尖,忽然将刚才染血的披风抛给陆铭:\"是我输了,这料子是蜀锦的,洗干净了送来长公主府。\"转身时又补了句,\"用你府上的皂角。\"
冯紫英挤眉弄眼:\"陆兄可知,长公主府的皂角都是御赐的沉水香?\"
身旁牛定邦见此,脸色却阴晴不定,陆铭瞄了一眼,方才就发现他多次偷瞄清河郡主,似是占有欲十足,却又不时低头掩饰。
归途残阳似血,陆铭摸着尚有余温的披风,想起郡主耳垂上晃动的明月珰,忽然觉得这铁网山的秋风,竟比辽东的雪还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