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合肥外,楚淮泽正指挥着他那从洛阳带来的地痞无赖们,在朱洺将粟米运进城内的前一刻,以假节之权将粮食全部扣下。
在当楚淮泽得知将有三十万石粟米被陈蒨当做赈灾粮,送往扬州时,他便向赵倾然求来了这个押运粮草的肥差,并打定了主意要将这批粮食截下,转手卖给附近州郡的那些囤货居奇的粮商,狠吃上一口人血馒头赚笔大的。
至于扬州十余万户百姓的死活,那对他来讲不过贱如草芥,无足轻重。
“楚将军,我要提醒你,这三十万石的粟米可不是朝廷送来的救济粮,而是陈司徒所赐用以赈济扬州百姓所用之粮,别什么都想往肚里吃,小心贪多嚼不烂!”
朱洺一边说着些没什么意义的片汤话来唬住楚淮泽拖延时间,一边暗示自己的手下赶快前往刺史府,通知扬州刺史这边的突发情况。
可他却不曾想楚淮泽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只是一脸讥讽地在其身上四下打量,而扬州刺史徐睿也在此时带着州郡兵快速从城中杀出,将朱洺一行人直接按在了地上。
“使君……您这是?”
徐睿迈步向前,鞋跟重重地踏在朱洺的头顶,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语气透着不屑地对脚下之人道:
“朱别驾,你拿自己的家产去救济那些没有饭吃的穷鬼我管不着,但这从洛阳运来的粟米可不是你朱家的,若你想断了所有人的财路,那怕是等待你的便只有沉江了!”
“你这猪狗不如的玩意,居然跟那姓楚的畜生搞到一起了!这批粟米,乃是扬州万千民众用以救命之粮,你他妈不知道吗?若司徒得知你胆敢擅用陈家之物,就不怕其震怒,祸及你满门吗?”
“瞧别驾这话说的,我这山高皇帝远,司徒就算真知道了又能怎样?他的手还能伸到合肥来将我杀了不成?再者说了,我们大可以把贪污的罪责推到你们朱家的身上,到时反正你也已经死了,事情的真相如何,还不是全凭我这一张嘴!”
徐睿说罢,又将自己的鞋脱下一只,塞进了朱洺的嘴里,随即便要叫人将其绑在石头上,直接就近沉入江里。
见碍事的人已被拿下,楚淮泽也在此时走到了徐睿的身旁,一脸猥琐地搂住他的肩膀,像是许久未见老友一般,攀谈起来。
“徐使君,我要的那批孩子,您都给我准备好了吗?”
“楚将军放心,大灾之年的人命可都是便宜的很,我给您准备了一百多个都已给您装进船里,她们能侍奉将军您可是他们的荣幸啊!”
“这次辛苦你了,回去后我会在长公主面前替你多多美言的。”
“谢谢楚将军,能为楚将军做事,便以是我祖上冒青烟的美事了,又哪敢谈什么辛苦呀!”
此时城外从扬州各地汇聚而来的饥民已有数万之众,他们本来是听说洛阳有位姓陈的活神仙拨了不少粮食来赈济灾民,想着来此看看能不能讨个活路。
可却未曾料到,这位押送粮食的官员竟然与扬州刺史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谋划要将他们的救命之粮给吃干抹净。
而他们的孩子还会作为玩物被送到洛阳,去供那里的达官显贵玩乐消遣。曾经救济过他们的恩人如今就被这些贼人踩在脚底,生要蒙受不白之冤,死后更无葬身之地。
这一桩桩,一件件罪行,无不是在激起周遭民众的怒火,本就处于爆发边缘的扬州百姓,在此时怒火瞬间便被点燃,群情鼎沸之下,他们纷纷拿起手边一切可用的器具,向楚淮泽与徐睿的随从、部众发起了反击。
当楚淮泽与徐睿目睹那数以万计的饥民正悍不畏死地拿着农具、扁担、木棍甚至是石头朝他们扑来时,两人便都已知大事不妙。
楚淮泽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他的手下,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的粟米重新运回到船上,而徐睿则毫不犹豫,直接下令麾下的州郡兵结好阵型,张弓搭箭,向自己治下的百姓,挥出了屠刀。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州郡兵在刚开始还可以靠着装备的优势,肆无忌惮地屠戮着自己本应保护的百姓,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箭矢逐渐用完,可百姓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他们踏着自己父母妻儿的骸骨与鲜血,毅然冲向州郡兵的阵列开始肉搏。
他们手中的武器折断了便捡起地上的石头继续加入战斗,有些人直至力竭,连武器都无法拿起来,便不顾一切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一口一口咬断敌人的咽喉……
楚淮泽见势不妙,当即便卖了徐睿,自己带人推着粟米跑回了船上,向着襄阳的方向逃窜而去。
可那留在饥民之中的徐睿却没有楚淮泽那么好的运气,他被如潮水般涌来的百姓给生吞活剥,甚至就连一丝遗骨也未得留存。
当征东将军柳言凯率军赶到合肥城外时,局势已经彻底失控,杀红了眼的饥民只要一见到身穿甲胄的士卒便挥刀相向。
柳言凯为避免自相残杀的局面出现,只得暂且收拢部众,退回至合肥城中,试着先去安抚城外的饥民。
“大伙都冷静一点,我是征东将军柳言凯,你们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们解决!”
可城下的百姓早已对朝廷失去所有的信任,他们从地上捡起石头,朝着城墙上的柳言凯砸去。
“你放屁,朝廷早就不管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杀到洛阳去,把那皇帝老儿的脑袋打烂!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杀到洛阳去!”
“杀到洛阳去……”
……
柳言凯急忙命人将打更用的锣拿出,随即挥臂朝着上面狠狠敲去。
“安静——大家都安静一下!我这在遣人去向朝廷禀告扬州此时的现状,大家再等一等朝廷一定会出粮赈灾的!”
“扯淡,那姓楚的杂碎已经把粮食都搬走了,朝廷只有摊派徭役赋税的时候才会想到我们,现在巴不得我们全被饿死呢!”
“那明公呢?你们不相信朝廷,不相信天子,难道也不相信他吗?这次的粟米便是明公自掏腰包,遣朱别驾运来扬州赈灾的!”
柳言凯此语一出,城下顿时陷入了沉寂。而就在此时,朱洺急步登上高处,向着城外的百姓高声呼喊道:
“柳将军说的是啊,明公从未有忘记过扬州的百姓,我回京汇报灾情的时候,明公他哪怕身患重疾,并卧于床,都还在心系天下苍生,不忘拨出粮食来救济你们呢!”
“朱别驾,您是我们大家伙的恩人,您说的话我们不敢不信,明公他也是千载难逢的大善人,愿意救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可我们现在也要吃饭啊,我们也要活着呀!现在别说是草根树皮了,连观音土都不够分的,总不能……让我们继续易子而食吧……”
柳言凯见城外饥民的态度软了下来,连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现在就去向明公禀告此事,请大家伙再等几天,至于这几天大家伙的口粮问题,我会从扬州外军的军屯中调出一部分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