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漫开时,画堂春听到杨忆尘牙齿打颤的声音。
人群里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喊叫,“看,他不是太监!他有命根子,他有命根子!”
胆大的人一直向前挤,探着头想看太监的命根子!
陈启的头颅还在躯干上,脖颈被五股相反方向的力道拉扯得足有三尺长。
他的眼睛仍大睁着,瞳孔映出天际翻涌的黑云……
那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千万匹玄色战马正踏着雷声奔袭而来。
人潮还在汹涌,如呓语般的声音漫过人群,“他不是太监!不是太监……”
“宫里藏着其他男人,其他男人!”
……
天空中炸响一声闷雷,仁宗帝忽的哆嗦了下,额头上滚着豆大的汗珠。
曹公公惊得捂住心口,小声叫,“皇上,皇上。”
仁宗帝缓缓醒来,幽幽的道:“陈启死了没?”
“回皇上,已经行刑了。只是。”
仁宗帝脸色一沉,“只是什么?”
“只是,行刑的时候,衣服撕裂了,陈启,他,不是个太监,他有命根子。”
仁宗帝闭了闭眼,挥挥手,让曹公公下去。
他其实也没忘记这一茬,本来想活剐了陈启,但是,考虑到他没净身,所以……
只能车裂,车裂后,处理尸体的人,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可是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真该在车裂前,先给他净身,只是,他在病中,思虑不周全。
“秦王进京了吗?”
曹公公跨过门槛的脚一顿,回头道:“回皇上,还没有,应该快了。”
“派人去陈启住的院子和监牢里再搜一遍,有什么东西即刻送过来!”
“是,皇上。”
……
陈启被五马分尸后,仁宗帝就只字不提此事了。
北陵告御状的人也一直在大理寺待着,也不说怎么处置,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仁宗帝一直病恹恹的,喜怒无常,脾气狂躁。
大臣们也不敢问,连平常叫的最响的那帮子御史也闭口不言了。
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朝局下,大虞的朝堂竟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是,平静的表象下面,是暗流涌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
宫外的流言沸沸扬扬,主要围绕陈启裤裆里的那点事,说,皇上之所以对陈启下如此狠手,不只是因为他通敌,还做了不该做的事。
再联想前面被赐死的贤妃,那可是宠冠后宫的贤妃啊,说被赐死就赐死了,母族也被抄家。
被流放的儿子萧怀瑾也在楚地造反了……
所以,有人大胆猜测,萧怀瑾是陈启的种,并且,年龄也对得上……
秦王萧熠就是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进京的,他身后跟着许道长,路平,李玉成,还有一队娃娃兵……
一个个青涩稚嫩的脸上,闪着好奇鲜活的光,个个神采飞扬。
当百官看到秦王的队伍进入宫门后,就知道大虞的朝堂要变天了。
仁宗帝的寝宫内,萧熠侍奉在床前,当他亲眼看到仁宗帝的时候,才知道他病的如此之重。
宣他进京的圣旨到雁门关时,他知道,肯定是萧怀瑾在楚地造反了,这事他和许道长早就聊到。
可是,来到上京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北陵告御状,太子生死不明,楚地造反……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事,也难怪父皇会病倒!
“老六,太子的事你怎么看?!”仁宗帝微微闭着眼睛,脑子却没闲着。
听萧熠道:“父皇,太子生死不明,自然要派人去关西寻找太子下落!”
“你觉得派谁去好?御林军都是废物,太子都保护不了,朕认为还是派你的人去最可靠!”
“他们都是尸山血海蹚过来的,比那帮子废物有用。”
仁宗帝等了片刻,没听到萧熠回话,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萧熠,“怎么?你不同意?”
萧熠拱手,“父皇,儿子以为派二哥去关西最好!他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一定会尽心尽力寻找太子。”
“难道你的人不会尽心尽力寻找吗?”
萧熠垂下眼睫,“父皇,儿子的人自然会尽心尽力寻找,但是,人言可畏!”
仁宗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的,笑了下,“傻儿子也学聪明了,看来,当初,朕将你送到雁门关历练是没错的。”
“多谢父皇栽培!”
仁宗帝又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父皇的身体是不行了,以后,大虞的朝堂就靠你了。”
“父皇春秋正盛,定能养好身子。”
仁宗帝冷冷的笑了,他是真不行了。
这两日,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血淋淋的陈启,向他索要东西。
一会要头,一会要胳膊……他都被五马分尸了,他去哪里找来给他!
这个贼人最是睚眦必报,当初,他略施小计,就让他和他师父分崩离析,灭了烟雨冢。
现在,是在反噬了!
不过,他不后悔,他萧琅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秦王,朕问你一句,温氏女去突厥和亲了吗?”
萧熠点头,“是,父皇,是儿子亲自送她去和亲的。”
“那你送她到哪里?是送到突厥吗?”
萧熠摇头,“不是,只是送出雁门关,她就让儿子回去了。”
仁宗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萧熠,苦笑两声,“傻儿子,从小到大,就你最公私分明!”
“当初,你要是将她藏起来,朕也不会怎样!”
“皇命不可违!”萧熠垂下头。
“说的好!可是,你知道就是有人敢违抗吗?!并且不只一次挑战皇权!”
“父皇,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萧怀瑾吗?!父皇放心,儿子定会将楚地收复。”
仁宗帝拍拍萧熠的手,“萧怀瑾不足为虑,他那点本事,父皇是知道的,他在你手下,走不过两招。”
“大虞的心腹大患,是北陵!是谢松庭!”
“父皇!北陵忠心耿耿,这次告御状也是不得为之,请父皇明鉴!”
仁宗帝冷笑,“傻孩子,你知道谢松庭劫亲了吗?”
“什么?!”萧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仁宗帝。
仁宗帝缓缓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道:“温氏女根本没去突厥和亲,半道就被谢松庭劫走了,恐怕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亲了!”
“什么?!他怎么敢?!”萧熠豁然起身,拳头握的咯咯响。
仁宗帝抬头看他,“父皇知道你衷情于温氏女,父皇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走错了路。”
“父皇,儿子错了!”
萧熠双膝跪地,“可是,儿子,真的喜欢初颜!”
仁宗帝费力的缓缓坐起来,一把抓住萧熠的手腕,那瘦骨嶙峋的手,如枯枝般,“好在,你还有机会!”
“儿子,这大虞的朝堂人心散了,只有你,只有你能震慑住这朝堂的人心,太子不行,找与不找都无所谓!”
“找到也要斩草除根!”
“父皇!”
“听父皇说,父皇知道你公正不阿,可是,这事关萧家王朝千秋万代,你要狠下心来。”
“记住,谢松庭狼子野心,你若想得到温初颜,就要将温初颜的父兄捏在手里,并除掉北陵王府!”
“斩草除根,切不可心软!”
萧熠垂眸不语,仁宗帝手上又用力,“你听到没有!”
萧熠点头,“父皇,儿子听到了!”
“你发誓!”
“父皇!”
“发誓!用温氏女的性命发誓!”
萧熠一愣,仰头就见仁宗帝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着阴狠的光,“用温氏女的性命发誓!”
他举起手,“我萧熠发誓,定要将北陵王府斩草除根,否则,温氏女不得好死!”
“好!”
仁宗帝放下他的手,又缓缓躺下去,他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去吧。”
“是,父皇。”
萧熠缓缓往后退,又听龙床上传出沉沉的声音,“传令下去,秦王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