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夕冷笑欲驳，太子却轻咳一声。
她转头看去，只见他指尖在信纸边缘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有趣。”太子突然将信纸递给许怀夕，“许校尉精通文墨，可看得出这纸有何特别？”
许怀夕接过细看，心头一震。
信纸纹理间隐约可见细碎花瓣，这是南诏特产的“雪花笺”，而落款日期却是永和十年。
那时这种纸张尚未传入中原。
“好个拙劣的伪造！”她厉声道，“用今年才有的南诏纸写十年前的密信？赵大人当许家都是睁眼瞎么？”
赵阔脸色骤变，柳琛急忙上前：“许小姐此言差矣，或许是蛮族特意寻来南诏纸...”
“那更可笑。”太子截口道，“蛮族与南诏世代血仇，会专程采购仇敌的纸张？”
他袖中龙纹玉佩滑落案上，清脆一响，“赵阔，你可知伪造将帅通敌证据，该当何罪？”
帐外突然传来整齐脚步声，一队玄甲卫士鱼贯而入。
是太子暗中调来的亲卫。
赵阔面如土色，柳琛却阴笑着拱手：“季大人好手段。不过节度使三日后便到，届时看您还能否一手遮天。”
待二人悻悻离去，太子立即沉声道：“他们必有后手。许校尉，令尊私印平日由谁保管？”
“父亲贴身携带...”许怀夕突然想起什么，“除非重伤昏迷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军医帐中那些形迹可疑的助手。
太子立即派人封锁医帐，却被告知今早有两人告假离营。
“追！”许怀夕抓起佩剑就要冲出，被太子一把拉住。
“来不及了。”太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我已命'雪莲'封锁云州各要道。”
许怀夕倒吸一口气。
北境计划中的神秘部队“雪莲”，竟然一直潜伏在云州附近？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太子低声道：“父皇早有防备。这支部队专为应对边关突变而设，不受地方节制。”
他指尖划过虎符上的冰裂纹，“但动用他们，就等于告诉幕后之人我们已察觉阴谋。”
入夜，许怀夕在军帐中来回踱步。
太子去调阅军籍档案已两个时辰，许云昭被二哥安置在城中隐秘宅院，而雷公山方向隐约可见火光——南诏人又在骚动。
帐帘掀起，太子带着一身寒气走入，手中握着一卷竹简。
“找到了。”他摊开竹简，指着一条记录，“永和十一年冬，南诏进贡'雪花笺'入京，由兵部入库。而赵阔曾任兵部库司主事！”
“所以他才能拿到这种纸伪造证据...”
许怀夕恍然大悟，又蹙眉道，“但节度使将至，即便我们证明信件是假，他也能以'需详查'为由软禁许家人。”
烛火噼啪一响，太子半边脸隐在阴影中：“除非我们证明赵阔自己通敌。”
他取出一封密信，火漆上印着雪岭商行的标记。
许怀夕展开一看，竟是赵阔与黑水寨主的交易记录——以军械换南诏山盐，落款日期正是上月！
“这...从何得来？”
“你妹妹的银镯。”太子眼中闪过赞许，“她今早偷偷告诉我，镯子内层刻有花纹。我查看后发现是苗文密码，破译后竟是条商路密记。”
许怀夕想起许云昭天真烂漫的笑脸，心头一热。
这个看似柔弱的妹妹，竟在不经意间成为破局关键。
“报！”亲卫慌张闯入，“南诏黑水寨攻破西岭哨卡，扬言要血洗许家！”
太子拍案而起：“果然来了。”
他转向许怀夕，“你守军营，我去会会这些苗人。”
“太危险！”许怀夕下意识抓住他手腕，“黑水寨骁勇善战...”
太子目光落在她手上，许怀夕这才惊觉失礼，急忙松开。
烛光下她看见太子唇角微扬：“许校尉是在担心我？”
不等她回答，帐外又传来急报：节度使提前抵达，已到三十里外驿站！
局势瞬息万变。
太子整了整衣襟，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本想关键时刻再用。”
他展开圣旨，上面赫然盖着玉玺，“父皇密旨，许我临机专断之权。”
许怀夕单膝跪地，听见太子声音陡然威严：“许校尉，即刻点齐三百轻骑，随我迎节度使入城。至于南诏...”
他冷笑一声，“让'雪莲'去对付。”
子时三刻，云州西门火把如龙。
节度使崔弘的车驾刚至城门，就被太子亲卫团团围住。
崔弘掀帘怒斥，却在看到圣旨后哑口无言。
“崔大人。”
太子立于马前，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你是要听赵阔一面之词，还是先看这个？”
他抛去那封黑水寨密信。
崔弘阅后脸色大变：“赵阔竟敢...”
“不止如此。”太子逼近一步，“他挪用军饷之事，兵部已有密报。崔大人若执意查办许家，不妨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自己与雪岭商行的往来。”
崔弘额头沁出冷汗，突然转向身旁亲随：“速去拿下赵阔！”
局势逆转之快，连许怀夕都始料未及。回营路上，她忍不住问：“殿下早知崔弘涉案？”
“只是猜测。”太子勒马缓行，“宁王派系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夜风吹散他束发玉冠，几缕黑发拂过锋利眉眼，“但真正让我确定的，是这个。”
他递来一块腰牌——是从崔弘随从身上顺来的，背面刻着雪岭商行的暗记。
“所以您才坚持亲自出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子突然咳嗽起来，连日劳顿让他面色苍白如纸。
许怀夕急忙解下自己的斗篷为他披上。
指尖不经意触到他颈侧皮肤，滚烫得吓人。“您发热了！”
太子摆摆手，却突然身子一晃。
许怀夕顾不得礼数，一把扶住他，在月光下看清他唇边一丝血迹。
“是旧毒发作...”
太子喘息道，“无妨。”
许怀夕心头剧震。
当朝太子竟身中剧毒？
谁人敢行此大逆之事？
无数疑问涌到嘴边，却化作一句：“军医不可信，我来为您诊治。”
回到营中，她亲手煎药，又用银针为太子逼出部分毒素。
夜深人静时，太子终于沉沉睡去。
许怀夕正要离开，却听见他梦中呓语：“...云昭...保护好她...”
烛花爆响，许怀夕怔在原地。
太子对许云昭的特别关注，竟到了梦寐不忘的地步？
帐外传来三更鼓响，她轻叹一声，添了安神香。
转身时，余光瞥见太子枕下露出一角信笺，上面赫然是雷公山特有的栀子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