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站在镇政府三楼的走廊尽头,手里捏着半截铅笔,笔尖在墙上的航线图上轻轻点着。
窗外海风灌进来,把桌角那张刚打印出来的“青山二号”靠港时间表吹得哗啦作响。
半小时前,高启强打来电话,说老吴已经确认登船,身份是“临时替补引航员”,手续齐全,背景清白。
丁义珍冷笑了一声:“清白?杨家养的狗,验dNA都带疤。”
转身走进会议室,门还没关严,就听见李响在里头嚷嚷:“这帮人真当自己是海龙王了?卡我们靠港,断我们保险,现在连引航员都塞自己人?他们以为北极圈是他们家后院啊?”
王大陆坐在角落啃苹果,腮帮子一鼓一鼓:“别急,他们越敢伸手,越说明快疯了。狗急跳墙,人急造假。”
丁义珍拉开椅子坐下,把铅笔往桌上一扔:“现在不是他们疯不疯的问题,是咱们怎么让他们自己把自己绊死。”
他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封面印着“北极航线市场容量与竞争格局分析”,翻到第三页,指着一组数据:“过去一个月,‘远洋通联’代理了七艘货轮,走的全是我们的老路线,客户清一色是北欧小国采购团。他们在试水,也在立信用。”
高启强皱眉:“意思是,他们想抢我们的客户?”
“不止。”丁义珍敲了敲桌子,“他们想让我们死,然后他们顶上来,变成‘唯一靠谱的北极供应商’。这盘棋,下得挺大。”
李响眯眼:“可他们不知道,咱们早换了结算通道,账本也分了内外两套。他们盯着的,是个空壳。”
“那就给他们看个更空的壳。”丁义珍嘴角一扬,“咱们给他们递个话——青山集团资金链紧张,第二批货可能是最后一单,之后要收缩战线,专注内地市场。”
王大陆眼睛一亮:“演一出‘败走麦城’?”
“不是演。”丁义珍盯着三人,“是精准投放。消息要从三个口子出去:建工集团内部、港口代理圈、还有保险那条线。每一处,都得有‘可信来源’。”
高启强咧嘴:“我明晚约老陈喝酒,他是审计科的老油条,最爱吹‘内部消息’。我跟他说,集团账上快见底了,股东们吵着要撤资。”
“你得哭穷。”丁义珍提醒,“但不能太惨,得让他们觉得——还能咬一口,但得赶紧下嘴。”
李响接话:“我找交通厅一个老战友,让他在饭局上‘无意’透露,说咱们的航运监管评分被调到了d级,再有一次靠港延误,就得列入黑名单。”
王大陆拍大腿:“那我这边,就让码头那几个代理传话,说咱们第三批货可能不走北极了,改走东南亚,利润低但安全。”
丁义珍点头:“消息散出去后,咱们等。等他们做出反应——什么时候反应,怎么反应,反应多狠,全都是破绽。”
高启强问:“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会上。”丁义珍笑,“人一贪心,脑子就短路。他们以为我们是草台班子,经不起打压。可他们忘了,我们背后有能耐把账本藏进保险柜,也能把消息编成真事。”
会议散后,天刚擦黑。丁义珍没回家,蹲在调度室盯着监控屏幕。
高启强的酒局在城东“海天阁”二楼包间,摄像头拍不到,但他知道,那瓶茅台一开,话就收不住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李响就来了,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交通厅那边传出来了,说‘青山资金链断裂,北极项目恐将终止’。这消息现在已经在航运圈传开了。”
王大陆也跟进:“三个代理都说了同样的话,有人亲眼看见咱们的财务在删第三批货的排产计划。”
丁义珍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调出“远洋通联”的最新动态。
果然,他们昨天下午紧急召开内部会议,晚上就向京海港务局提交了“新增北极航线代理资质申请”,还主动联系了北欧三家采购团,报价比青山低15%。
“急了。”他轻声说。
第三天,消息升级。“远洋通联”宣布,将投入五艘新船,全面接手“原青山集团服务区域”,并承诺“零延误、高保障”。他们甚至在行业简报里写了一句:“市场需要更稳定的供应商。”
丁义珍看着这句,笑出了声:“好家伙,连悼词都给我们写好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三行字:
**加大产能**
**抢占客户**
**反向压价**
转身对高启强说:“通知生产部,第三批货,翻倍。包装线三班倒,我不管工人加班费翻几倍,我要货在五天内装箱。”
高启强愣了:“不是说要‘收缩’吗?”
“对外收缩,对内加码。”丁义珍眼神亮得像刀出鞘,“他们以为我们快倒了,那咱们就让他们亲眼看着,我们是怎么越活越好。”
李响也明白了:“咱们不光不退,还要往前冲。他们低价抢市场,咱们比他们更低,但质量更高。等他们签了合同,才发现自己根本运不出货,客户全被咱们截了胡。”
“对。”丁义珍拿起笔,在“远洋通联”名字上画了个叉,“他们敢赌我们撑不住,那咱们就赌他们填不上这个坑。”
行动迅速铺开。青山集团的销售团队连夜联系北欧客户,放出风声:“此前传闻系误传,青山第三批货已启运,价格下调10%,附赠冷链全程监控服务。”
同时,丁义珍通过甫光在北极的渠道,直接与楚科奇补给站签约,拿下独家供应权。
五天后,战果初现。
“远洋通联”签下的三家采购团,两家临时毁约,理由是“供应商履约能力存疑”;另一家干脆转头跟青山签了长期协议。
更致命的是,他们低价抢来的几单运输业务,因引航员调度失误,两艘货轮在浮冰区搁浅,货物延误近两周。客户索赔,保险公司拒赔,舆论哗然。
丁义珍坐在办公室,看着手机上跳出来的新闻标题:《“新锐船运公司”首航失利,北极航线信誉崩盘》。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对李响说:“查查他们的现金流。这时候,最怕的就是资金链断裂。”
李响很快回话:“账面资金只剩八百万,三周内有两笔大额应付账款到期。他们撑不了一个月。”
王大陆凑过来:“要不要再补一刀?我听说他们正找人接盘,想低价甩卖船队。”
丁义珍摇头:“不用。让他们自己摔。摔得越狠,后面的人越不敢伸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远处码头上,“青山二号”正在卸货,吊机起落,像巨人的手臂。船身上,青山集团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光。
高启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老吴的引航记录拿到了。他在进港前,故意绕行了三十海里,说是‘冰情预警’。可那片区域,卫星图显示根本没冰。”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李响冷笑。
丁义珍接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个签名——吴德海,右下角还盖了京海港务局的章。
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说:“这章,盖得真不干净。”
李响问:“要不要把这东西递上去?”
“不急。”丁义珍目光沉了沉,“现在递,是证据。等他们破产那天递,是刀。”
王大陆忽然说:“我刚听说,‘远洋通联’的办公室搬空了。人去楼空,连电脑都没了。”
丁义珍点点头:“快了。”
他转身打开抽屉,取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影子账本·外泄预案”。
他点开其中一个子目录,里面全是“远洋通联”与华远国际之间的资金往来截图、通讯记录、还有杨文坤在北平某酒店的监控画面。
“等他们倒了,”他说,“这些就不是证据了,是祭文。”
高启强忽然笑了:“你说,杨文坤现在在哪儿?”
“大概在想办法换新马甲。”丁义珍合上电脑,“可树根烂了,换多少皮都没用。”
李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局,算是赢了?”
丁义珍没回答。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把“远洋通联”四个字慢慢抹去。粉笔灰落在桌角,像一层薄雪。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职员跑进来,手里拿着传真件:“丁书记!京海港务局刚发通知——‘远洋通联’因连续三次重大航运事故,被吊销代理资质,名下船只全部列入高风险监控名单!”
办公室里静了一秒。
王大陆一拍桌子:“倒了!”
高启强咧嘴:“这回,是真摔进冰窟窿了。”
丁义珍站在白板前,手里还捏着板擦。他低头看了看,板擦边缘沾着一点灰,像一道未干的墨迹。
他忽然说:“去查查,他们最后一批货,运的是什么。”
李响一愣:“还查这个?人都跑光了。”
“查。”丁义珍抬头,“越是烂尾的事,越容易露出马脚。”
高启强点头:“我马上去调海关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