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坑外,罡风如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虚空。
卷起的碎石在高速摩擦中爆发出点点刺目的火星,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喘息。
然而,这片狂暴的能量乱流在触及坑外某片区域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碎石连同火星一起,诡异地消融、湮灭,不留半点痕迹。
那里,一层淡金色的结界静静流淌,仿佛亘古存在,隔绝着外界的喧嚣与内部的秘密。
“到了。”王腾的声音低沉,玄色帝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风沙,牢牢锁定那层淡金结界。
身旁,叶凡指尖一枚古朴星符微微闪烁,映照着他沉静如渊的眼眸;金澜双手合十,周身隐有梵音缭绕,佛骨在袖中轻颤,散发出安宁祥和的气息;
猿岳则如一座铁塔矗立,右臂上那道狰狞的旧伤疤在接近此地时,竟隐隐传来一丝灼痛,让他不耐地扭了扭脖子,瓮声道:“这鬼地方,风还是这么邪性!”
就在四人落地的瞬间,那层淡金色的结界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表面骤然泛起圈圈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波纹中心,一个身影从中从容步出。
素色道袍,样式古旧,袖口边缘甚至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显露出岁月的侵蚀。
长发只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在罡风中飘拂。
来人的面容依旧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清矍,但那双眼睛……当王腾、叶凡、金澜、猿岳的目光与之接触时,心中皆是一凛。
那眼底深处沉淀的并非出尘的淡然,而是与这看似“太平”的盛世格格不入的沉凝,仿佛承载着星河倾覆的重量,带着一种洞穿岁月、直面过最深邃黑暗的疲惫与锋锐。
“林源。”王腾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数百年不见,对方体内流转的准帝威压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被淬炼得更加凝实,如同百炼精钢,虽不及叶凡那源自浩瀚星空的磅礴浑厚,却透着一股凝练到极致、足以斩断虚妄的锋锐。
“你们来了。”林源开口,声音带着久不言语的干涩与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的目光扫过四人,在王腾的沉稳、叶凡的深邃、金澜的悲悯、猿岳的粗犷上稍作停留,最终定格在他们眉心那若隐若现、象征着准帝境界的玄奥帝纹上。
“准帝境……”他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倒是比我预想的快些。”
“你也一样。”叶凡接话,他的感知最为敏锐,林源身上那股内敛而锐利的气息,让他仿佛看到了一把在绝境中磨砺了数百年的绝世凶剑,锋芒暗藏,却随时可能斩裂苍穹。
金澜双手合十,低宣一声佛号:“林施主,久违了。
观你气息沉凝如渊,闭关数百载,收获匪浅。”
猿岳则直接得多,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右臂旧伤,咧了咧嘴:“嘿,林木头,几百年不见,你这身板倒是没散架!就是这地方的风,吹得老子胳膊疼!”
林源的目光在猿岳的右臂上短暂停留,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在眼底闪过,随即恢复沉凝。
他正欲再言,忽然——
“哎哟喂!可算赶上了!累死胖爷我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哀嚎猛地刺破罡风,听着比被一万只星蚁啃噬还凄惨。
王腾四人循声转头,就见块黑黢黢的岩石后面,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正“蠕动”——说爬都抬举他,那姿势活像只被翻了壳的肥乌龟,四肢扑腾半天才把脑袋拱出来。
段德那张圆脸糊满了黄黑相间的泥灰,唯独俩小眼睛瞪得溜圆,活像沾了煤灰的铜铃。
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道袍更惨,下摆撕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内衬,沾着的杂草还跟着他喘气的节奏晃悠。
最显眼的是他扛着的破铁锹,锈得跟块烂铁似的,锹头还挂着半块不知哪来的枯骨,随着他动弹哐当乱响。
“段德?!”王腾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眼神跟淬了冰似的。
这胖子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叶凡的星符“啪”地亮了,光芒照得段德脸上的泥灰直反光。
他绕着段德飘了半圈,跟看个会喘气的古董似的:“你这身本事不去当刺客可惜了——就你这吨位,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摸到这儿的?”
段德一听这话,立马忘了喘气,小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夜明珠。
他费劲地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拍着胸脯子,破铁锹往地上一顿,“哐当”一声震飞不少尘土:“叶兄这就不懂了吧?胖爷我这叫‘土行术’的最高境界!当年在葬天谷跟个老粽子学的,别说你们四个准帝,就是大帝来了,我往土里一钻,他也得扒三层地皮才能摸着我影……哎哟!”
话没说完,猿岳一胳膊肘子怼在他后脑勺上,跟拍苍蝇似的:“少废话!你这死胖子肯定没安好心!是不是又想偷摸挖林木头的闭关地?我告诉你,他这儿可没陪葬品!”
段德捂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护着他那破铁锹:“瞎掰!胖爷我是那种人吗?”
他忽然压低声音,凑到猿岳跟前,神秘兮兮地眨巴眼,“再说了,林哥这地方风水不行,埋不了大人物——要挖我也得找那种龙脉环绕、灵气冒尖的宝地,比如南域那座太初准帝墓……”
“咳咳。”金澜忍不住咳嗽两声,佛骨在袖里颤得跟打摆子似的,“段施主,佛门有云,‘死者为大’,掘人陵寝终究有违天道……”
“哎哎哎,金大师您这就外道了!”段德赶紧摆手,肥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我这哪是掘墓啊?我这是‘考古’!你想啊,那些老祖宗的宝贝埋在地里烂了多可惜?不如挖出来给咱们用,将来好对抗黑暗动乱,这叫‘物尽其用,功在千秋’!”
他说着还往林源那边瞟,眼神跟求表扬的小孩似的。
林源看着他那副德行,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但那眼神明摆着:看吧,我就说他得来。
王腾算是看明白了,这胖子是铁了心要掺和进来。
他瞥了眼段德那破铁锹,突然开口:“你那破玩意儿能破大帝禁制?”
段德一听这话,立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抱着铁锹跟护命根子似的:“什么破玩意儿?这叫‘盗天铲’!当年从盗道祖师爷坟里挖出来的,别说大帝禁制,就是天道法则它都能刨个缝儿!”
他说着还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哐当”一声,锹头居然泛出层金光,把旁边块石头劈成了两半。
众人:“……”
猿岳挠了挠头,突然咧嘴一笑:“嘿,有点意思。
带上他也行,真要是遇着硬茬,让他先去探路——反正这胖子命比蟑螂还硬。”
段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凭啥让我探路?要去一起去!胖爷我虽然胖,但义气比谁都重!”
他说着还挺了挺肚子,结果没站稳,差点把自己绊倒,多亏手里的铁锹拄得快。
罡风还在呼呼吹,吹得段德那破道袍猎猎作响,活像面打了败仗的破旗。
但他那张糊着泥灰的胖脸上,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座古墓在向他招手。
王腾看了眼叶凡,叶凡耸耸肩;金澜叹了口气,佛号低了几分;猿岳摩拳擦掌,似乎已经开始琢磨该用哪招拆棺材板。
林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点无奈:“走吧。先去南域。”
段德立马欢呼一声,扛着他的盗天铲就想往前冲,结果被罡风掀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陨星坑里。
众人看着他那狼狈样,难得地没皱眉,反而……有点想笑。
或许,有这么个活宝在,这三百年的备战之路,能少点沉闷吧。
“微漾,带着一丝审视。段德这“考古专家”的名声,在佛门看来,实在与“亵渎”二字脱不了干系。
金澜望着段德那副油滑模样,佛骨在袖中轻轻震颤,周身的佛光淡了淡,终究还是没再苛责。
他瞥了眼段德扛着的“盗天铲”,见那锹头沾着的枯骨上还缠着半片腐朽的道符,忍不住低声道:“即便为备战,也需心怀敬畏。掘人陵寝时,若遇安息的魂灵,还望段施主手下留情。”
“放心放心!”段德拍着胸脯保证,肥手在铲头上一抹,那半块枯骨“啪嗒”掉在地上,他却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揣进怀里,“胖爷我最讲究‘盗亦有道’,只取器物不伤魂,回头给他们烧三炷高香,保证皆大欢喜!”
这话听得王腾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实在想不通,当年乱古魔窟里那个躲在巨石后瑟瑟发抖的胖子,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荤素不忌的模样。
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帝兵,龙纹发出一声低吟,像是在表达不满。
“走了。”林源率先腾空,素色道袍在罡风中展成一片白帆。
他没回头,却像是能精准预判众人的速度,身影悬在半空等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