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风波,在袁昊的铁腕之下,渐渐平息。血腥味散去,但权力的真空与人心的浮动,却如同看不见的暗流,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涌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得令人窒息的宁静。曹操虽然退兵,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元气大伤的河北。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生死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为了争取宝贵的备战时间,也为了麻痹曹操,让他误以为袁家依旧会重蹈覆辙,躺在病榻之上的袁绍,采纳了荀彧的建议,决定遣使荆州,与刘表商议共抗曹操之事。
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德高望重、身为汉室忠臣的荀彧身上。
荀彧领命,带着丰厚的礼物,一路南下,抵达了荆州治所,襄阳。
刘表在州牧府设下盛宴,款待这位来自河北的贵客。席间,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女的腰肢柔软如蛇,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刘表更是拉着荀彧的手,大谈特谈两人昔日在洛阳担任八校尉时的交情,言辞恳切,仿佛亲如兄弟。
但当酒过三巡,荀彧放下酒杯,郑重提出,希望袁、刘两家,能念及汉室倾颓,国贼当道,结成联盟,南北夹-击,共讨曹操时,刘表的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
“文若先生,非是景升不愿,实乃力有不逮啊。”刘表长叹一声,满脸愁容,仿佛真的在为国事担忧,“我荆州之地,看似富庶,实则内有宗族掣肘,七大姓氏盘根错节,难以号令;外有江东那头小霸王孙策,对我江夏虎视眈眈。我实在是分身乏术,无力北上啊。”
荀彧知道,这只是托词。他与刘表帐下的谋士,蒯良、蒯越兄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荀彧引经据典,分析天下大势,从地缘政治到军事实力,再到人心向背,他指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乃是篡逆之举,而袁公才是真正的汉室忠臣,此番联合,乃是顺天应人之举。他言辞犀利,逻辑缜密,说得蒯氏兄弟,哑口无言,额头冷汗直流。
然而,无论荀彧如何努力,刘表始终是那副不置可否,暧昧不明的态度。他只是不停地劝酒,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直到最后,宴会即将结束时,刘表的妻子,蔡夫人,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身着华服,珠光宝气,一双媚眼如丝,端着酒杯,径直走到荀彧面前。
“荀先生远来是客,何必总谈这些打打杀杀的国事呢?听得妾身都心惊肉跳的。”蔡夫人娇笑道,一股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我荆州与曹丞相,素来交好,书信往来,从未断绝。依妾身看,大家和和气气地,共保大汉江山,岂不美哉?来,妾身敬先生一杯。”
荀彧看着眼前这个与曹操暗通款曲,一心只为娘家蔡氏谋取利益的女人,心中一声冷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告辞。
他知道,这次出使,不会有任何结果了。
而这,也正是重生归来的袁绍,想要的结果。他需要的,只是刘表这个“盟友”的姿态,一个足以迷惑曹操的烟雾弹,来为他争取宝贵的备战时间。
就在荀彧在荆州与一群“聪明人”斗智斗勇,虚与委蛇之时,河北的北疆,并州,再起冲突。
一股约两万人的匈奴精锐,号称“为右贤王复仇”,趁着袁军主力皆在邺城之际,突然撕毁和议,大举南下,连破数座城池,兵锋直指雁门关。
留守并州的张星彩,临危不乱。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她没有选择固守城池,等待邺城的援军,而是将计就计,主动示弱。
她下令大开城门,将城中大部分物资先行转移,只留下少量兵马,做出弃城而逃的假象。
匈奴人果然中计,他们以为袁军闻风丧胆,得意洋洋地冲入了这座看似唾手可得的雄关。
就在他们进城抢掠,阵型大乱之际,张星彩率领的“赤翎营”与早已埋伏在城外两侧山谷中的并州铁骑,如神兵天降,从四面八方杀出!
一场惨烈而血腥的围歼战,就此打响。
匈奴人被堵在狭窄的城内和瓮城之中,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张星彩一马当先,手中双刀翻飞,如同一只红色的蝴蝶,在敌阵中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她的“赤翎营”,更是配合默契,专门猎杀敌军的将领,让匈奴人的指挥体系瞬间瘫痪。
最终,数万匈奴精锐,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狼狈逃回草原。
张星彩,这位来自张飞家族的将门虎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天下人证明了,她不仅是袁昊的妻子,更是一位足以独当一面的帅才!
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的“病情”,愈发沉重了。
他开始频繁地咳血,有时候,甚至会整日整日地昏迷不醒。府中的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却都束手无策。
整个邺城,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河北之主,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袁绍屏退了所有下人,包括最亲近的妻子甄姜。他秘密召见了刚刚从并州班师回朝,为他献上匈奴首级的大儿子,袁昊。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袁绍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眉宇间已经有了王者之气的儿子,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比复杂的情感,有欣慰,有愧疚,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昊儿,你来了。”他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充满了中气,与他苍白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袁昊看着精神矍铄的父亲,一脸的震惊与不解。
“坐吧。”袁绍指了指床边的凳子,“有些事,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揭开一个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最黑暗的秘密。他看着袁昊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而沙哑的语气,缓缓开口。
“昊儿,你相信吗?为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一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袁昊的脑中,轰然炸响!他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以为他因为病重,已经神志不清。
袁绍却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袁绍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沧桑与痛苦,“但你听我说完。在我的‘上一世’,我听信了郭图的谗言,错过了消灭曹操的最好时机。我废长立幼,导致你们兄弟相残。我将沮授下狱,逼死了田丰。最终,我在官渡,一败涂地,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我……在悔恨与不甘中,吐血而亡。”
他的声音,充满了血泪。
袁昊呆呆地听着,他看着父亲眼中那不似作伪的痛苦,看着他提起那些尚未发生却又无比真实的事情时,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我不知道为何,上天又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袁绍看着震惊的儿子,继续说道,“我回到了这一切发生之前。我假装病重,我斥责沮授,我看着袁立一步步走向深渊,都是为了……拨乱反正,将那些上一世害死我袁家,害死你的奸佞,一网打尽!”
“昊儿,为父知道,上一世,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偏信,我多疑,我好大喜功。这一世,我不想再做河北之主了。这天下,该是你的。”
他紧紧抓住袁昊的手,那双曾经执掌天下权柄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为父,只求能亲眼看到,你,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