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一行人到兰香楼得时候,兰香楼的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蔡公公刚准备下车上前去交涉,便有那小厮小跑过来:“这位贵人,兰香楼附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停车了,还请您在楼前下车,我们酒楼的小厮,会带您的马夫寻到停车的地方!”
蔡公公一愣,刚要说话,便听见易子川开口道:“前头带路!”
小厮立刻笑着跑到马车前头,领着车夫往前走。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易子川:“皇叔如今倒是好说话,若是以往,只怕早就让人调转车头,径直回去了!”
易子川只当没瞧见皇帝的调笑,轻哼了一声,随后自顾自的往窗外瞧去:“本王一大早便出门办事,早已经饥肠辘辘了,没那个脾气了!”
皇帝和易子川除却是叔侄,更是表兄弟,皇族勋贵,以叔侄相称,可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其实更像是兄弟。
易子川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皇帝再清楚不过了,他盯着易子川看了许久,随后轻笑一声:“也不知道,这兰香楼的烤鸭是个什么来路,能迷得皇叔几次三番亲自前来!”
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帝,挑了挑眉:“自然与宫里那些山珍海馐不能比,只是本王偏爱罢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马车也很恰时的停了下来:“贵人,已备好脚蹬,请下车!”
清亮的女声响起得时候,易子川和皇帝都有一瞬间的诧异,只是没等他们掀开帘子去看,就听到秦苍开口:“这兰香楼怎么多了这么多女子?”
站在马车前的女子,一头黑亮的头发盘起,与那些小厮一般,穿着一样花色的衣服,笑盈盈的应声道:“我家掌柜得用人,不拘男女,只要能胜任,都能来兰香楼做活!”
听到这话,皇帝立刻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果不其然,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就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抬头挺胸,面容俏丽,眼中满是光亮,没有半点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得羞耻感。
皇帝有些愕然,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久久不曾说话。
女子被瞧的有些不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位贵人,可是小的脸上有什么脏污?”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蔡公公及时上前扶住皇帝的手:“爷,当心些!”
皇帝踩着脚蹬下来的时候,看着兰香楼里穿着相同衣裳,端着菜在大堂中穿梭的女子们,眼中得诧异格外明显。
易子川被秦苍扶着坐到了轮椅上,他瞧着皇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看向站在他身侧,准备迎着他们往里走的女子:“我上次来,还不曾见过你,想是你家掌柜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
女子腼腆一笑:“楼里的生意确实越来越好,不过,小的倒不是新来的,只是先前一直在后厨帮忙,最近才来的前厅!”
易子川微微挑眉,心中有了分辨,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皇帝:“请!”
皇帝收回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随后抬步往里走。
兰香楼的大堂里,一如既往地坐满了客人,蔡公公同那掌柜的说了几句,掌柜的便赶紧上前,亲自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还专门寻了几个年轻的汉子姜易子川抬了上去。
易子川坐在轮椅上,看着那四个汉子抬的满头大汗,倒是没有半点的心虚,坦荡的让人佩服。
易子川刚到的时候,夏简兮便从掌柜的那里知道了,她原本也是不在意的,直到掌柜的说,他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格外勋贵的少年,便是易子川同他说话,也多了几分恭敬的时候,她才留了几分心。
这个世上,能让易子川这个摄政王低头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好生招待着,千万别得罪了那位!”夏简兮低声对着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一听夏简兮这话,顿时就提起了心,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掌柜的离去以后,坐在夏简兮身边的女子才摘下脸上的面纱,她看着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菜,有些不安:“夏小姐,我听说,这个酒楼是你的,我……我们这样的人,会不会脏了你的酒楼,坏了你的生意?”
听到女子的话,坐在一旁的几个小姑娘也立刻放下了筷子,满脸惊慌的看着夏简兮。
夏简兮得瞳仁猛地一缩,随后便略带怒意的皱起了眉:“你胡说什么!”
这是个大厅,平日里会用来接待一些要紧的宴席,今日摆了三张大圆桌,坐满了人,一听到夏简兮的话,纷纷都看了过来。
她们虽然与夏简兮认识不久,但是也鲜少见她生气,可今日,却因为女子的一句话,皱起了眉。
一旁的小姑娘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住了夏简兮的衣袖:“夏姐姐!”
夏简兮心中的怒意稍歇,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勺,随后抬头看向众人:“什么叫做你们这样的人,会脏了我的酒楼,坏了我的生意?你们都是军属,你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都是大周的兵将,他们都是最堂堂正正的男人,你们作为军属,更是堂堂正正的人!”
说话的女子立刻就红了眼,她捂着嘴别过头去,一旁的女子红着眼抱住她:“夏小姐,丽娘她,她只是担心……”
夏简兮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后背,随后缓缓起身:“诸位,我知道大家遭此横祸,心中难免凄苦,但请不要轻贱自己,不要觉得自己脏,更不要觉得你们是怎么样的人,你们只是受了苦难得到普通人,仅此而已!”
话音一落,便断断续续响起了哭声。
夏简兮微微叹息。
其实她知道,有许多女子,存了以死明志的心思,只等着这案子尘埃落定,看着仇人人头落地,便了此残生去见她们的家人。
可人命,怎么能如此轻贱呢?
“你们来时也瞧见了,酒楼里有许多女子在做活计,有人说她们抛头露面,可她们却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夏简兮低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了!”
“夏姐姐,我不会去死的!”坐在夏简兮身边的小姑娘站起身,紧紧的拉住夏简兮的手,“我阿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
夏简兮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她父亲被杀,母亲去领抚恤银的时候,失踪不见,至今没有找到她的尸骨,只留下她跟姐姐相依为命,可最后姐姐也被带走,没能等到他们的人来救。
“我听到她们说了,她们说等到永昌侯判了刑,她们就一起去上吊,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为什么又要去死呢?如果最后都要死,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死呢?”稚嫩的声音在厢房里回响。
所有的哭声突然消散。
只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夏简兮缓缓蹲下身,她轻轻的抚摸着小姑娘的脸颊:“因为活着比死更难,活着需要无穷无尽的勇气,而死只需要一次的决绝!她们都是胆小鬼,不敢面对活着的挑战,只想用死来逃避世俗的恶意,却不想着去改变这些本不该有的恶意。”
“我敢!”小姑娘缓缓开口,“我敢活着,等我有力气端盘子了,我也来给姐姐端盘子!”
夏简兮微微红了眼:“傻姑娘,这世上多的是端盘子要紧的活!”
厢房里寂静的吓人。
夏简兮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最后起身坐下:“你们尚且还有一双手在,在这世上,总有一口饭吃,好了,都赶紧吃饭吧,别错过了下午的审理!”
大约过了一刻钟,逐渐有人拿起了筷子,厅堂里渐渐有了声音,屋子里的悲怆也被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撞散。
门外的易子川垂眸一笑,随后便让秦苍推了他往包间走去,却在转身的手,瞧见了皇帝摇着折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皇叔不是去更衣了?”
易子川的脸色微变,随后低低的咳了一声:“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
皇帝也不拆穿他。
包间的隔音其实很好,只是瑶姿偷偷的开了一道缝,那声音自然也就从缝里传了出来,皇帝耳力很是不错,也听了个大概。
二楼的过道不算大,可皇帝偏要挤在易子川得身边,最后大约是觉得有些拥挤,便抢了秦苍的活计,推着易子川往包间走去。
“开门的那位,朕瞧着有些眼熟,朕怎么记得,那位是皇叔的暗卫,如今怎么成了这夏小姐身边的婢女了?”皇帝推着易子川往前走,漫步进行的说道,“莫不是,皇叔这下属,一人侍二主?”
易子川看着前方,微微抬眉:“我的人,怎么敢易主?”
皇帝了然:“哦,那想必是为了护着那位夏小姐了!”
“陛下不必多心,我与她不过就是合作!”易子川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