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夜掌心的混沌之力骤然内敛,转而化作细密的光丝钻进安娜后心。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经脉处泛起暗金色的裂纹,像是承载不住这股强行催动的力量。
“你疯了!你要和我同归于尽!”
声音变化,重新回到永夜君主的低沉。
安娜的身体剧烈震颤,黑袍下的皮肤忽明忽暗——永夜的黑暗能量在体内疯狂冲撞,却被那些光丝死死缠住,每一次挣扎都引发更剧烈的湮灭。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原本空洞的眼瞳里闪过属于自己的清明,却又迅速被黑暗吞没,如此反复,如同濒死的烛火。
江澄夜的手臂已经半透明,混沌之力顺着接触点逆流而上,与永夜能量在安娜体内形成旋转的能量漩涡。
漩涡中心,两种力量相互撕咬、吞噬,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嗡鸣。他的双脚开始消散,化作点点光粒融入漩涡,仿佛要将自身彻底碾碎,当作绞杀永夜的燃料。
安娜猛地弓起脊背,黑袍寸寸碎裂,露出的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又被暗金色的光丝强行压制。
她的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想推开身前的人,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永夜仍在负隅顽抗,而江澄夜的混沌之力已如附骨之蛆,将两者死死锁在一起。
漩涡的转速越来越快,光芒也越来越盛。江澄夜的肩膀、脖颈相继化作光粒,只剩下头颅还维持着人形,双眼却始终盯着安娜的后背,那里正是永夜能量最浓郁的地方。
当最后一丝混沌之力从他眉心涌出,江澄夜的身体彻底消散在光粒中。那些光粒瞬间汇入漩涡,引发了最终的爆发——没有巨响,只有一道刺目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安娜的身体托在半空。
光柱中,黑暗能量如同沸腾的墨汁被不断蒸发,露出底下逐渐恢复白皙的皮肤。安娜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摇晃,眼瞳里的黑暗终于褪去,只剩下茫然与空洞。
光柱骤然熄灭,她缓缓坠向地面,落在一片由光粒凝结的柔软光晕上。而那片光晕里,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江澄夜的痕迹。
…………
净土之中,没有天与地的界限,只有漫无边际的灰白。江澄夜甫一现身,便感到体内混沌之力与永夜能量的撕扯骤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凝滞——他低头看向双手,肌肤完好无损,却再无半分力量流动,仿佛成了纯粹的意识投影。
不远处,永夜的身影正从一团扭曲的暗影中凝聚成形。不再依附于安娜的躯体,它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一团不断翻涌的黑雾,黑雾深处偶尔闪过无数双猩红的眼瞳,每一道目光扫过,周遭的灰白便泛起涟漪般的褶皱。
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没有厮杀前的对峙。江澄夜与永夜就那样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静立,仿佛两个被抽离了争斗本能的虚影。
净土的规则似乎在压制一切力量,却又将两者最本源的气息无限放大——他身上残留的混沌余韵如同沉眠的星核,而永夜散逸的黑暗则像蔓延的死水,在这片虚无中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维持着平衡。
江澄夜缓缓抬起手,指尖穿过一缕灰白的气流。他忽然明白,这里不是战场,而是终结之地。所有被混沌与永夜纠缠的意识,最终都会坠入此处,直到彻底消融,或是……在无尽的寂静中,重新看清彼此存在的意义。
永夜的黑雾轻轻起伏,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那些猩红的眼瞳渐渐隐去,黑雾的流动变得缓慢,竟透出一丝近乎疲惫的沉寂。
“你这招不错,混沌。用最后的力气做了个净土把我隔离出来。很高明。”
江澄夜不理会永夜的话语,他还在感受混沌能量的流动。
“但你这样做,相当于把自己同化成了我的存在。你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成为了混沌。对于最高意志而言,凡是掌握规则的唯一们都被其关押起来了。你觉得,你能逃过这一劫?”
永夜继续蛊惑着。
“和我联手,我们一统人间后,才有和最高意志抗衡的资本,才可以……”
“我有个问题。”
江澄夜突然举起自己的食指,打断永夜的话,上面的混沌火苗倏忽闪烁。
“为什么你也叫祂最高意志。按位格来说,你们不是平行的吗?还是说,自诩为神明的你,认为祂是比你位格更高的神明?”
永夜不语。
“你和血月完全不一样。血月没有意识,只想着同化和毁灭。但你……似乎就来自于这里。你说所有掌控规则的唯一都会被囚禁,也就是说……我走了一条你的老路是吗,永夜?”
永夜继续不发一言。
江澄夜点了点头。
“那我们来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
圆月重新高悬大地。
断剑与碎骨在焦黑的土地上交错,像被遗弃的棋局。
风卷着灰烬掠过战场,掀起半埋在土中的破碎旗帜,旗面上人族的徽记已被血污浸透,只剩一角残破的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远处的森林烧去了半边,焦黑的树干直指夜空,像无数只伸向月亮的枯手。
未燃尽的枝桠还在滋滋冒烟,偶尔迸出几点火星,旋即被带着草木焦味的冷风掐灭。
原本该是坚硬的岩石地面,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缝隙里渗出暗紫色的能量余烬,触碰到月光便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空气里弥漫着三重气息:血腥的铁锈味、能量爆炸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像是这片土地在大战后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连月光落下来都显得格外沉重,压得人胸口发闷。
没人说话,不论狼族还是人族。
两族就站在这,各自默然不语。
直到两人出现。
林舒和奈奈。
他们手牵手,从丛林狂奔而来。
但终究没赶上最后的决战。
安娜眼神空洞坐于地面,洛馨昏迷不醒,珀西立剑于身前,闭眼祷告。
希兰则仰头望月,喟然长叹。
没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林舒却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不知为何心中涌出无限失落,甚至有点想落下眼泪。
“嘿,别哭。”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他左边响起。
“恭喜你,找回自己的心了。”
江澄夜从枯树林中走出,然后朝众人大喊道:“别杵着!回家睡觉!”
…………
这是江澄夜、洛馨和莫轻语在村落里的最后一晚,是安娜临走前的嘱托。
珀西等原初默认眼前的三只狼人今夜可以入村居住。
洛馨在回到家中后才悠悠醒转,看到眼前人无碍,抱住他哭得声嘶力竭。
江澄夜很多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本想说: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要害怕死亡。
但他又想了想……
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不应该好好活着吗?
应该吧。
嗯。
应该吧。
看着窗外明月高悬。
江澄夜俯下身,亲吻洛馨。
“我们回去,要个孩子怎么样?”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