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的汗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感到有些窒息。秦宏伟面无表情地盯着审讯员新甩过来的照片，他的指尖在桌面下紧紧地掐着，甚至掐出了月牙印。
照片中的场景是一间私密的茶室，灯光柔和而温暖。秦宏伟正微笑着接过商人递来的紫砂壶，那笑容在这一刻看起来是如此的虚伪和尴尬。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去年的中秋节，对方曾对他说：“这壶值三百万，可是全手工大师的作品哦。”当时，他虽然表面上推拒着，但指尖却在壶身刻着的“清正”二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秦县长，您可真是好雅兴啊！一边收着这么昂贵的紫砂壶，一边却在台上大讲廉政。”审讯员冷笑着敲了敲照片，“这把壶现在就摆在您家的博古架上，壶底的编号和拍卖行的记录完全一致。难道您还想让我们把交易记录也调过来吗？”
秦宏伟的目光缓缓扫过审讯桌上的证据链，这些证据就像一把把利剑，无情地刺穿了他的伪装。从青河水库的资金流向，到茶室的监控截图，再到他名下那七套房产的登记信息，每一个环节都被严密地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证据网。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上周秘书对他说的话：“上面查得紧啊！”当时他还不以为然地笑着回应道：“慌什么，我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的。”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如梦初醒，原来早在三个月前，中纪委的特案组就已经悄悄地盯上了他。
“我承认我收了那把紫砂壶，但这只是朋友之间的馈赠而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在茶室的监控录像里，那个商人在递过紫砂壶的时候，还特意附在他的耳边低语道：“以后项目上还得多承蒙您关照啊！”这句话被录音笔清晰地捕捉到了，此刻在审讯室里不断回响，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妻子第一次见到那把紫砂壶时的情景，她惊叹道：“老秦啊，这壶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如果养好了，以后肯定能升值呢！”那时的他，看着博古架上那两个醒目的“清正”二字，心里竟然还闪过一丝得意——瞧，我收的这些都是高雅的贿赂，根本算不上贪污嘛！“朋友馈赠？”另一名审讯员面无表情地重复道，然后翻开账本，将其中一页推到他面前，“那你解释一下，你儿子名下的信托基金，为什么在你收下紫砂壶后，会突然多出三百万的‘理财收益’？”
他的目光落在那页账本上，上面的数字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无情地割开了他最后一层伪装。他的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笔钱确实是以“信托”的名义转到了儿子名下，当时妻子还夸赞他有远见，懂得为孩子留下一条后路。他原本以为这种迂回的方式可以天衣无缝，让任何人都无法察觉其中的猫腻。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所有的资金流动都会留下痕迹，就像青河水库的芦苇秆一样。
那些芦苇秆，原本被深埋在混凝土里，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住它们的存在，没有人会发现。可是，当水库溃坝时，那些芦苇秆却成为了最刺眼的罪证，将他的罪行暴露无遗。
“还有这个。”审讯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审讯员又拿出一段通话录音，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去年 11 月，你打电话给审计局的王局长，说‘青河水库的审计报告，帮我把第三部分数据调一调’——这‘调一调’，就是把偷工减料的部分改成‘符合标准’，对吧？”审讯员的语气冰冷而严厉，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录音里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但又似乎在刻意压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声音。当时，审计组即将进场，他心急如焚，连夜拨通了王局长的电话。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塞给王局长五十万现金。果不其然，审计报告顺利通过了。
然而，此刻坐在审讯室里，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荡，他突然觉得这声音是如此陌生。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审计报告上那鲜红的“优秀工程”印章，以及自己在表彰会上举着奖牌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满脸笑容，志得意满，仿佛真的是一个备受赞誉的“人民好公仆”。
秦宏伟的后背紧紧地贴在金属椅面上，一股凉意从脊梁骨上涌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向审讯员面前的电脑屏幕，只见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他近年来的行程。这些照片记录了他参加廉政会议、调研民生工程、接受媒体采访等各种场合的瞬间。
每一张照片里的他都笑得那么坦然，那么自信，让人根本无法将他与现在这个坐在审讯室里的人联系起来。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所有的荣耀都不过是表面的伪装，而真正的代价早已在暗中被标好了。可现在，这些照片却成了最锋利的讽刺，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把他心里的腌臜事都翻出来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们查了你三年来的所有项目。”审讯员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缓缓地抽出最后一份文件，仿佛这是他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
他将文件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然后用手指着文件，继续说道：“土地开发、政府采购、扶贫资金……每一个项目都有你的‘协调费’，少则几十万，多则上千万！”
审讯员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被审讯者坐在对面，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你以为把钱分散存在不同账户，用家人的名义买房，就能躲过调查吗？”审讯员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被审讯者的心脏。
被审讯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审讯员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看看这张全家福吧。”他说着，从文件里夹出一张照片，扔到被审讯者面前。
照片上，被审讯者一家笑容满面。那是去年春节拍的，他穿着妻子新买的羊绒大衣，显得精神焕发；儿子抱着名牌篮球，一脸兴奋；妻子手腕上戴着那只价值 280 万的翡翠镯子，光彩照人。
那时的他，对着镜头笑得开怀，觉得人生圆满：权力、金钱、家庭，他全都握在手里。然而，此刻看着照片里自己的笑容，他突然觉得陌生无比。
那个眼里只有欲望的男人，还是当年在乡镇宿舍里，一笔一划写下“为人民服务”的那个年轻人吗？“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窗外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声音尖锐而刺耳，惊得一只停在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今天早上被带走时的情景。妻子当时正在厨房里煮咖啡，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她新做的指甲上，闪耀着淡淡的光泽。他还记得那是她上周才去做的，花了不少钱。
而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那些她喜欢的名牌包、翡翠镯子，还有儿子上的昂贵的国际学校，原来都是用老百姓的救命钱换来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耻，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他竟然背弃了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
审讯员突然站起身来，把一摞厚厚的证据资料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然后，他有条不紊地将这些证据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开来，形成了一条漫长的“罪证链”。
从第一笔 50 万的“感谢费”开始，到最后一笔千万级的“项目分成”，每一张单据、每一段录音、每一个监控画面，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剖开他内心的黑暗和贪婪。
这些证据清晰地展示了他是如何从一个充满理想和热情的热血青年，一步步堕落成一个被金钱奴役的罪犯。
“秦宏伟，证据链完整，证人证言充分，你现在交代，还能争取从轻处理。”审讯员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丝惋惜和无奈。“看看这些吧，你对得起自己当年的入党誓词吗？对得起那些因为溃坝失去家园的老百姓吗？”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秦宏伟的心上，让他的心脏猛地一颤。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罪证链”的尽头，那里摆放着一张青河水库溃坝的现场照片。
照片中，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救援人员正紧紧地抱着一个受伤的孩子。孩子的脸上沾满了泥巴，泪水和泥水交织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尽管如此，孩子还是不停地哭喊着：“妈妈！妈妈！”
这一幕如同一把利剑，直刺秦宏伟的灵魂深处。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青河村调研时的情景，当时村里的老人们拉着他的手，满怀期待地说：“秦县长啊，这水库要是能修好，我们种地就再也不怕旱涝了。”
秦宏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突然发紧，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些曾经的受贿场景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不断放映。
第一次收到红包时的忐忑不安，第一次帮人打招呼时的犹豫不决，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他仿佛看到自己在欲望的漩涡中越陷越深，却浑然不觉。
原来，堕落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那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失去了对善恶的分辨能力。
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确凿的证据，秦宏伟终于恍然大悟，所有命运馈赠给他的“好处”，其实都早已在暗中被标好了代价。而他，即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 我交代。” 秦宏伟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哽咽，“从青河水库开始说起吧……”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但他终于不再躲避。当录音笔再次响起，他盯着自己在地面投下的阴影，突然想起老家木箱里的日记本 —— 或许从他收下第一笔钱的那一刻，那个在月光下写 “为人民服务” 的自己，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