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玻璃窗上,那个湿漉漉的婴儿手印缓缓滑落,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林薇死死盯着那道水痕,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下意识摸向锁骨处的乌青手印——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滴答。\"
水珠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林薇猛地转头,发现床头柜上的水杯不知何时翻倒了,水正顺着柜子边缘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而就在那滩水里,一缕黑色的发丝正缓缓浮出水面。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缕头发越伸越长,像是有人正从水底慢慢浮上来。水面泛起诡异的波纹,隐约映出一张惨白的婴儿脸——青紫色的嘴唇,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找到...妈妈...\"
一个湿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林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漆黑的坑底、挣扎的孕妇、日军军官狰狞的笑、铁铲扬起的泥土......
\"啊!\"
她失控地尖叫出声,一把打翻了床头柜。水杯\"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渍四溅。那个恐怖的婴儿脸瞬间消失了,但病房的温度却骤然降低,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林小姐?\"护士推门而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您没事吧?\"
林薇浑身发抖,指向地上的水渍:\"那、那里......\"
护士疑惑地看了看地面:\"只是打翻的水而已。\"她弯腰捡起水杯,完全没注意到水中漂浮的那缕黑发正悄悄缠上她的手腕。
\"您需要镇静剂吗?\"护士关切地问,手腕上的黑发已经爬到了她的手肘,\"您的脸色很差。\"
\"不...不用了。\"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出院。\"
护士离开后,林薇颤抖着拿起手机,老陈那条中断的信息还停留在屏幕上。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老陈的电话,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她迅速换上衣服,趁护士不注意溜出了医院。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眩晕,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锁骨处的乌青手印像一块冰,不断散发着寒意。
x岭市档案馆坐落在老城区,是一栋灰扑扑的五层小楼。林薇赶到时,发现大门紧锁,门口贴着\"内部整修,暂停开放\"的通知。这太奇怪了——档案馆从不会因为整修突然闭馆。
她绕到后门,发现一扇窗户的锁坏了。推开窗户爬进去,昏暗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老陈?\"她小声呼唤,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没有回应。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沙沙\"的翻纸声。林薇轻轻推开门,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正在翻阅一堆泛黄的文件。
\"老陈,我——\"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那个人影转过来,却不是老陈。
那是个穿着旧式中山装的老头,脸色青灰,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白膜。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勒痕,舌头肿胀地耷拉在外面。
\"找...陈...同志?\"老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地下室...\"
林薇的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老头缓缓抬起手,指向档案室角落的一扇小门——那是通往地下储藏室的楼梯。
\"谢...谢谢...\"她机械地道谢,慢慢后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老头桌上的文件——那是一份1943年的死亡登记表,最上面一行赫然写着:\"陈志明,男,32岁,窒息身亡,发现于档案室。\"日期是......今天。
林薇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身后传来老头诡异的笑声。
地下室的空气潮湿阴冷,每走一步,木质楼梯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无数档案架像墓碑一样排列,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老陈?\"她的声音发抖。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林薇冲过去,看到老陈瘫坐在档案架之间,脖子上缠着一条发黄的文件绳,脸色已经发紫。她手忙脚乱地解开绳子,老陈剧烈咳嗽起来。
\"快...走...\"老陈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他们...来了...\"
\"谁?\"
老陈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死死盯着林薇身后。林薇缓缓回头,看到地下室的阴影里,站着十几个模糊的人影——有穿军装的日军,有衣衫褴褛的劳工,还有那个脖子折断的朝鲜女人朴顺英。他们无声地注视着林薇,缓缓让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一排锈迹斑斑的金属柜,柜门上用红漆写着\"绝密\"。
\"那里...有你要的答案...\"老陈的声音越来越弱,\"但...别打开...第七个抽屉...\"
林薇扶老陈靠墙坐下,慢慢走向金属柜。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都会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陈年的血渍。
前六个抽屉里装满了发霉的文件和照片,记录着日军在x岭的暴行:活体实验、集体屠杀、还有那个被活埋的孕妇朴顺英的详细资料。照片上,她挺着大肚子被推入坑中,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坠。
林薇颤抖着把手伸向第七个抽屉。
\"别...\"老陈虚弱地喊道。
但已经晚了。抽屉被拉开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腐朽的木盒。盒盖上用日文写着\"金刚子\"。
林薇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截干枯的婴儿手臂,青黑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符文。就在她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整条手臂突然\"活了\"过来,五根细小的手指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
她拼命甩动手臂,但那截干尸手臂像生了根一样死死缠着她。更恐怖的是,她感到锁骨处的乌青手印开始剧烈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皮肤下面钻出来。
地下室的灯光开始闪烁,阴影中的人影越靠越近。老陈挣扎着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用打火机点燃。
\"这是...当年镇魂用的...\"他将燃烧的符纸扔向那截婴儿手臂,\"朴顺英...她的孩子被做成了'金刚子'...永远镇在阵眼里...\"
符纸碰到婴儿手臂的瞬间,整条手臂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活物一样扭曲挣扎。林薇趁机把它甩了出去,手臂掉在地上,五指仍然在疯狂抓挠。
突然,地下室所有的档案架开始剧烈摇晃,无数文件如雪片般飞落。在飘舞的纸页中,林薇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爬向她——那是个全身青紫的婴儿,肚脐上还连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每爬一步,铁链就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妈妈...\"婴儿的嘴没有动,声音却直接在她脑海中回荡,\"为什么...不要我...\"
林薇的视线突然模糊,眼前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1943年的冬天,日军军官狞笑着将新生儿从垂死的朴顺英身边抱走,用烧红的铁链缠住婴儿的肚脐,然后......
\"不!\"她捂住头,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婴儿被活生生钉入特制的铜钱,浇铸成\"金刚子\",埋在了万人坑的最深处。
婴儿越爬越近,铁链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老陈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林薇前面:\"跑...上楼...找观音像...\"
林薇转身冲向楼梯,身后传来老陈的惨叫和婴儿诡异的笑声。她不敢回头,拼命往上爬,身后的楼梯却在一节节崩塌。
当她终于冲上一楼时,整个档案馆已经变了样——墙壁上渗出黑血,天花板垂下无数铁链,每根铁链末端都挂着一枚铜钱。铜钱在无风的情况下疯狂旋转,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大门被铁链封死了。林薇绝望地环顾四周,突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一尊半人高的观音像——正是王金海之前命人运到工地的那尊!不知为何,它现在被放在这里。
观音像的底座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而更诡异的是,佛像的眼睛......在流血。
林薇踉跄着跑向观音像,就在她靠近的瞬间,佛像突然\"咔\"地一声裂开了。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血,一个锈蚀的铁盒从里面掉了出来。
盒子里是一本发黄的账本,封面上写着\"王守财,昭和十八年\"。翻开第一页,林薇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一本记录\"镇魂\"交易的账本,详细记载了王守财如何协助日军处理尸体,又如何偷偷留下部分\"金刚子\"贩卖给富商作为\"镇宅之宝\"。
最后一页记录着:\"十二月七日,取朴氏子,特制金刚子一枚,自留。\"
账本从林薇手中滑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朴顺英的孩子不仅被做成了法器,还被王守财私藏了。而那个婴儿的怨灵,现在缠上了她......
\"找到...妈妈...\"
湿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林薇缓缓转身,看到那个青紫色的婴儿正从走廊尽头爬来,身后拖着长长的铁链。更可怕的是,婴儿的身后还跟着密密麻麻的阴影——那是万人坑里所有无法安息的亡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观音像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婴儿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些阴影也像被灼烧般后退。林薇趁机冲向侧门,用尽全力撞开——
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档案馆,身后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破败而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锁骨处传来的剧痛和手中紧握的账本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降下车窗。林薇看到里面坐着个穿道袍的老者,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朴顺英的孩子需要安息。\"老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而钥匙在你手里。\"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林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她手里多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林薇把账本和钥匙塞进口袋,踉跄着走向人群。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到那个工地,回到八楼,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寻找真相的记者。
而是那个婴灵选中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