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海站在初冬清晨的寒风里,呵出的白气像一缕缕游魂,转瞬就被凛冽的空气撕碎。脚下这片冻得梆硬的土地,是岭城人过去绕着走的“铁北洼子”——低洼、荒凉,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入夜后连野狗都不愿在此停留。
可此刻,他的目光越过脚下这片冻土,仿佛穿透了时间和尚未破土的钢筋水泥,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霓虹闪烁,人声鼎沸,钞票像流水一样淌进他的口袋。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无声地笑了。
“x岭明珠”——四个烫金大字,即将被高高悬挂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这将是岭城,不,是整个省里都数得着的顶级娱乐城。餐饮、KtV、洗浴、赌场……纸醉金迷所能想象的一切,都将被塞进这即将耸立的环形巨兽腹中。
“王总,吉时快到了!” 秘书小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金海收敛笑容,整了整崭新的羊绒大衣领口,昂首阔步走向工地中央那片被红绸覆盖的奠基石。
四周早已人山人海,市里的领导、各路记者、看热闹的市民,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低沉的潮水,拍打着临时搭建的彩台。闪光灯此起彼伏,捕捉着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
“各位领导,各位岭城的父老乡亲!” 王金海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今天,我们在这里,共同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x岭明珠’,将彻底改变铁北洼子的旧貌!它将是我们岭城,最耀眼的新地标!”
掌声雷动。王金海满意地扫视着台下那一张张或激动或羡慕的脸,仿佛已经看到财富和权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亲自拿起系着红绸的铁锹,铲起象征性的第一锹土,抛向奠基石旁挖好的浅坑。
“砰!”一声沉闷的异响,从铁锹下传来,不像是铲到冻土,倒像是磕在了什么金属硬物上。王金海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
锹尖带起的泥土里,赫然露出半截锈迹斑斑、扭曲变形的金属物件。它被泥土裹挟着,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泛着一种陈年血污般的暗红光泽。那形状……像半个被踩扁的头盔。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王金海的脊梁骨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冲散了方才的得意。他握着铁锹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王总?”旁边的秘书察觉到他的停顿,低声询问。
“没事!”王金海猛地回神,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继续!开工大吉!”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挥了挥手,示意典礼继续,然后迅速用脚尖将那碍眼的铁疙瘩往旁边的浮土里踢了踢,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几个靠得近的工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奠基仪式在喧嚣和彩带中落幕。领导和记者们簇拥着王金海走向不远处准备好的宴席,工地上只剩下轰鸣的打桩机和一群开始忙碌的工人。
“老张,刚才王老板踢进去那东西……瞅着有点邪性啊?”一个年轻点的工人凑到老张身边,压低声音,眼神瞟向刚才奠基石的位置。老张是工地上年岁最长的,在岭城干了大半辈子建筑,脸上刻满了风霜和皱纹。
老张没立刻答话,他走到那个浅坑边,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扒拉了几下泥土。那半个头盔又露了出来,扭曲的轮廓,深嵌在泥土里的部分似乎还粘连着一些黑乎乎、像焦炭又像朽骨的东西。
他凑近了闻了闻,一股混合着铁锈、泥土和极其淡薄、几乎难以捕捉的……某种蛋白质腐败的腥气,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孔。
老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是个鬼子盔。”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凝重,“看这锈色,埋的年头不浅了。铁北洼子这地方……当年小鬼子投降前,没少祸害人。听说……埋过不少人。”
年轻工人脸色变了变:“张叔,您是说……”
“干活!”工头粗哑的吼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都愣着干啥?等着天上掉钱啊?赶紧的!八号楼基槽今天必须打完!”
老张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他抬头望了望已经开始在寒风中挥舞钢铁巨臂的打桩机,又看了看远处那被王老板踢回土里的半个头盔,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扛起地上的镐头,走向自己的岗位。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是活了大半辈子学来的道理。但那种被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却像粘稠的冰水,悄悄浸透了他的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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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机器的轰鸣和工人们的汗水里一天天过去。巨大的环形地基像一道深深的伤疤,刻在铁北洼子冻硬的土地上。
钢筋骨架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八号楼,作为整个娱乐城的主楼,也是最高的建筑,骨架已经搭到了六层。
站在空旷的楼板上,凛冽的北风毫无遮挡地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像刀子割肉。
老张裹紧了身上破旧的军大衣,哈出的白气在眉毛和胡茬上结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他搓了搓冻得发木的手,目光扫过空旷的楼面。今天是周末,工地上人少了许多,大部分工友都趁着难得的休息日回城里暖和去了,只有几个赶工期的班组还在忙碌。八楼这层,只有他和徒弟小强负责清理模板拆除后留下的碎木料和杂物。
小强年轻力壮,手脚麻利,老张年纪大了,主要负责检查边边角角。
“师傅,这风刮得,鬼哭狼嚎似的!”小强抱着一摞废弃的木方走过来,缩着脖子抱怨,“耳朵都快冻掉了!这破地方,一到晚上就渗得慌。”
老张没接话,只是皱着眉,视线在空旷的楼板边缘游移。
那风,确实不对劲。它不光是冷,还带着一种奇怪的呜咽声,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铁丝在空旷的钢架之间高速摩擦、碰撞,又夹杂着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哨音。
这声音,不像纯粹的自然风声,倒像是……某种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不成调的哭泣或咒骂,被风撕碎了,又强行塞进人的耳朵里。
“少废话,干你的活。”老张低声呵斥了一句,声音却有些发紧。
他走到尚未安装护栏的楼板边缘,向下望去。几十米的高度让人一阵眩晕,下面忙碌的工人和机器像蝼蚁般渺小。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风,似乎格外喜欢往人脖子里钻,带着一种湿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气息。
“张叔!六号塔吊那边喊您过去看看!”远处一个工人的喊声传来。
老张应了一声,转头对小强交代:“我去六号楼那边瞅一眼,你把这堆废料收拾利索,靠墙堆好,别挡道。手脚稳当点,这地方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吧师傅!”小强满口答应。
老张裹紧大衣,顶着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连接两栋楼的临时通道。风声中,那若有若无的呜咽似乎更清晰了些,像冰冷的爪子,在他后颈上轻轻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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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简陋的工棚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饭菜混杂的气味。几个留守的工人围着一口大铁锅,吃着简单的白菜炖粉条。
老张端着搪瓷碗,却没有多少胃口。他早上出门时揣在怀里的半瓶廉价高粱烧,此刻成了最好的驱寒和壮胆的良药。
“张哥,看你脸色不太好?冻着了?”一个工友问道。
老张摇摇头,拧开瓶盖,狠狠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暂时驱散了四肢百骸里的寒意,也压下了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
他抹了抹嘴:“没事,这鬼天气,喝口酒暖和暖和。”
“听说……八楼那边……”另一个工友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前些天打桩,老李他们挖地基,好像……刨出骨头来了?黑黢黢的,不像牲口的……”
工棚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几个人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胡咧咧啥!”老张猛地提高声音,带着酒劲和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烦躁,“干活哪有不挖出点老物件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赶紧吃饭,下午还得赶工!”他语气强硬,但握着酒瓶的手指关节却捏得发白。
没人再说话,只有呼噜噜的吃饭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老张又灌了几口酒,辛辣的感觉直冲脑门,驱散了残留的理智和那点不安。酒精让他浑身燥热,胆子似乎也壮了起来。
八楼那点活,小强一个人肯定收拾不完,他得回去盯着。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理会工友们的劝阻,抓起靠在墙角的扫帚和铁锹,掀开厚重的棉门帘,一头扎进了外面冰窟窿般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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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楼。
风比上午更大了,也更邪性了。它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无数种声音的混合体:尖锐的哨音,低沉的呜咽,金属扭曲的呻吟,甚至……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类似很多人用低沉嗓音快速念诵着某种听不懂的语言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空旷的楼板和裸露的钢筋间疯狂碰撞、回旋、放大,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风暴,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耳边低语、争吵、尖叫。
老张打了个哆嗦,酒意被这诡异的风声吹散了大半。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耳边的杂音,骂了一句:“妈的,这破风!”
徒弟小强正弯着腰,费力地将一大块沉重的废弃模板拖向墙角。
听到老张的声音,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冻出的青白和难以掩饰的紧张:“师傅,您怎么又上来了?这上面风太大了,又冷!您还是下去歇着吧,这点活我马上弄完!”
“少废话!”老张借着酒劲,梗着脖子,“我还没老到干不动!你去把东头那堆碎木屑扫了,这边大块的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抢过小强手里的撬棍,走向几块堆叠在一起的厚重模板。
风,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双腿,撕扯着他的衣襟。那混合着诡异声响的寒风,似乎有意识般地往他耳朵里钻。
老张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撬棍狠狠楔进两块模板的缝隙里,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
“嘎吱——吱呀——”
模板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老张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额角青筋跳动。汗水混着寒风刮在脸上的冰碴,带来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撬棍猛地一滑!
老张一个趔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着楼板边缘的方向扑倒!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视野里是急速放大的、冰冷灰色的水泥地面边缘,以及边缘之外——几十米下那片如同深渊的工地景象!
“师傅——!”小强的尖叫声撕心裂肺,被狂风瞬间吞没。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老张的身体在空中翻滚,棉大衣像鼓胀的风帆。坠落的感觉冰冷而窒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脚踝!
那不是风!
那感觉无比清晰,无比真实——一只冰冷、坚硬、如同生铁铸就的巨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左脚脚踝!一股沛然莫御的、纯粹是拖拽的力量,将他下坠的身体狠狠向下一扯!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脚踝骨捏碎!
“呃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老张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
下一秒,那冰冷的抓握感骤然消失!
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失重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在那电光火石、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老张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就在他刚刚失足滑倒的位置,那片空旷的水泥楼板上,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光影晃动。一个模糊的、极其黯淡的人形轮廓,一闪而逝。
那轮廓穿着一种样式极其古怪、仿佛某种旧式军装的深色衣物,肩膀僵硬,头部微微侧着,看不清五官,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它的一只手,似乎正保持着向前虚抓的动作,而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正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只抬起的手,动作僵硬而诡异,食指笔直地伸出,指向下方——指向他正在飞速坠落的、那冰冷的、即将迎接他血肉之躯的水泥地面!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老张残存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刺骨寒意和滔天怨恨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重锤砸在腐朽皮革上的巨响,撕裂了工地的喧嚣,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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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楼下方的空地。时间仿佛凝固了。
老张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反关节的角度砸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鲜血如同炸开的暗红色花朵,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迅速蔓延、晕染。
他的脑袋侧向一边,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扩散到极致,里面凝固着无法言喻的、最深沉的恐惧和惊愕,死死地盯着上方八楼那空旷的边缘。
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喊出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股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沫。
最先冲过来的是小强,他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冲下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师傅那不成人形的尸体,整个人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紧接着,周围的工人、闻讯赶来的工头、安全员……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惊呼声、倒抽冷气声、呕吐声响成一片。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工地的尘土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快!叫救护车!报警!”工头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混乱中,一个年轻的工人,大概是吓懵了,下意识地想靠近点看看情况,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血泊里。
他手忙脚乱地撑住地面,手掌恰好按在老张那只扭曲的、沾满泥污和血迹的左手上。
“啊!”他惊叫一声,触电般缩回手。就在刚才那一瞬,他感觉老张那只已经冰冷僵硬的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凑近些,借着昏暗的光线,用颤抖的手指,费力地去掰老张那紧握成拳、指节因死前巨大的力量而泛白的手指。
一根、两根……冰冷僵硬的手指被艰难地掰开。
一枚硬币大小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圆形金属物,“叮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血泊的边缘。
年轻工人捡起它,用袖子胡乱擦去表面的血污和泥浆。金属物露出了真容——一枚边缘磨损严重的铜币,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异国文字和图案。
正面,一个穿着旧式军装、戴着尖顶帽、表情刻板阴鸷的男人头像轮廓清晰可见。头像上方,两个扭曲的日文字体清晰可辨:昭和。
“这……这是……”年轻工人拿着那枚冰冷的铜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八楼那个空洞洞的边缘,又看了看地上老张那双死不瞑目的、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眼睛,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工棚里,老张中午喝剩的半瓶高粱烧还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瓶口兀自散发着一丝微弱的、辛辣的气息。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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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岭城晚报的本地新闻版右下角,登出了一则豆腐块大小的短讯:
“本市铁北新区‘x岭明珠’建筑工地发生一起意外坠亡事故。工人张某(男,58岁)疑因酒后操作不慎,于八楼高空坠落,当场身亡。警方初步调查排除他杀可能,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安全生产警钟长鸣!”
记者林薇皱着眉头,指尖划过这则冰冷的、语焉不详的报道。她的办公桌上,摊开着几张模糊的手机照片,是她在事故后第二天设法溜进工地外围拍到的。
照片里,八楼下那片被水冲洗过却依旧残留着大片深褐色污渍的水泥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更让她在意的是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一个穿着考究羊绒大衣的身影正匆匆坐进一辆黑色轿车——是王金海。
他的侧脸在车窗后一闪而过,林薇却捕捉到了他脸上那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焦虑和……一丝恐惧?这绝不仅仅是对一次意外事故的担忧。
她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份匿名寄来的牛皮纸信封。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边缘泛黄、折痕累累的旧图纸复印件。
图纸上标注着“昭和十八年”(1943年)的字样,绘制的是一个环形堡垒式结构的建筑平面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日文。
图纸的中心位置,用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旁边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几个字:“铁北洼子,万人坑入口?”
图纸下方,还有一行模糊不清的小字手写批注,墨迹陈旧:“镇魂……须以……金刚……压……”
林薇的目光在图纸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位置,和晚报上“x岭明珠八楼坠亡事故”的字样之间来回逡巡。
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而在城市北面那片被灯光刻意遗忘的阴影里,那座尚未完工的环形巨兽骨架,正沉默地矗立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等待着吞噬什么的怪物。
冰冷的风,似乎正从那个方向,无声无息地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