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抬手示意王器无妨,昨晚刘七娃才杀了那么多人,流民不信任他们是应该的。
“拿碗来!”
赵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压过了流民们惶惶不安的窃语和远处伤者的呻吟。
数万道目光,带着怀疑、恐惧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赵靖大步走到热气腾腾的粥锅前。
王器连忙递上一个粗瓷大碗。
赵靖看也不看,直接从锅里舀起满满一勺黏稠的米粥,倾入碗中。
米粒饱满,粥汤浓稠,散发着久违的粮食香气,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空气里,竟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端起碗,没有半分犹豫,凑到嘴边,大口吞咽起来。
微烫的粥灼烧着喉咙,但赵靖眉头都没皱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在每一个流民的心坎上。
“咕咚…咕咚…”
几口下去,半碗粥已入腹。
赵靖抹了把嘴,将碗底亮给众人看,朗声道:“粥里有毒?毒死你们,于我赵靖有何好处?我要的是人手!要的是能帮我夺回合州,让你们回家种地的活人!不是一堆尸体!”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信我赵靖的,上前领粥!吃饱了,有力气的青壮,到我这儿来登记!随军效力,家人优先安置,每日有粮!老弱妇孺,安心待在粥棚附近,自有安排!”
说到这里,赵靖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流民,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这样的迁就只此一次。想要活命,我给你们活路,要是谁还敢闹事散播流言……”
他指着城墙上顾英杰几人的脑袋,一字一句道:“他们就是下场!”
话音落下,城头悬挂的那几颗狰狞头颅在风中微微晃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血腥镇压。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头发花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汉,拄着根木棍,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靖手中的空碗,又看看锅里的粥,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嘶哑地喊出一句:“我…我信赵大人!就算是毒死…我也要喝粥!”
说罢,他踉跄着扑向粥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如同决堤的洪水,压抑已久的求生本能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哭喊声,推挤着疯狂涌向那几个冒着热气的粥锅。
士兵们厉声呼喝着维持秩序,刀鞘拍打在流民们身上,才勉强压住混乱,形成几条歪歪扭扭的队伍。
“排队!排队!一人一碗!挤翻了锅谁都没得吃!”王器嗓子已经喊破了,带着士兵死死挡住人潮。
赵靖看着这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场面,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转身对刘世财道:“立刻清点泥溪县库房存粮,一粒米都不能少!再派人快马去鸡鸣关,催刘争的运粮队!告诉他,这里几万张嘴,等米下锅!”
“是!”刘世财领命,立刻点了几名精干手下,飞奔而去。
赵靖又看向王器:“王县尉,施粥务必维持秩序,敢哄抢者,军法处置!登记青壮的事,交给七娃的人办。告诉他们,只要肯出力,就有活路,就有饭吃!”
“末将明白!”王器抱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越来越长的队伍。
破天关外十里,徐鳌的营地。
被赵靖羞辱的乔桑激动地向徐鳌描述赵靖是如何如何地不识抬举。
他指着自己的嘴,呜咽着道:“大王,那赵靖十分无礼!看了大王赏识他的信,他非但不感恩戴德,竟还辱骂大王。臣为大王争辩了几句,他便命手下动手打了臣的嘴。这等刁奴,请大王立刻下令出兵讨伐!”
乔桑洋洋洒洒委委屈屈地说着,徐鳌却搂着美人指着乔桑红肿扭曲的厚嘴唇哈哈大笑,仿佛在看一场滑稽戏。
徐鳌身边重臣陈其术抬手示意乔桑闭嘴,恭敬对徐鳌道:“大王,赵靖竟敢殴打大王的使臣,此举对大王大不敬,绝不能容忍。请大王立刻下令讨伐!”
徐鳌就着怀里美人的手喝了一口酒,咂吧着嘴笑道:“爱卿言重了,赵靖不过是一乡野小民,自然不识天命。他不是说要在破天关与我一决高下吗?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说到这里,他扭头问一旁的天柱大将军王达道:“赵靖现在到哪了?”
王达喝酒喝得脸红红的,咧着嘴一笑,回道:“多半已经到泥溪了。”
徐鳌舞了一下手臂,咬着字道:“下令,明日不攻城!大将军,你派个人告诉赵靖,我在破天关前等他五天,等他和我一决胜负……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搂住左手边的美人,亲了两口说道:“你们说,我和赵靖谁能赢?”
那美人装作害羞的模样躲着徐鳌的大嘴,笑道:“赵靖是什么东西,也能和大王比?这天下早晚是大王的,一个乡野小民如何能比?”
徐鳌听了这话笑得更开心了,把那美人拥进怀里,一顿猛亲。
陈其术在一旁劝道:“大王,兵贵神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士气正盛,正是拿下广都府的好时机。怎么能停下来呢?”
王达不乐意了,道:“陈丞相,你们文官只动动笔杆子,哪里知道我们兄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苦?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天的仗,都累了,趁此机会休息休息,有何不可?”
陈其术焦急道:“当然能休息,拿下广都府,将士们休息多久都行,可是现在……”
王达冷着脸打断道:“陈丞相,我们是听大王的,还是听你的?”
陈其术一愣,忙惶恐道:“当然是听大王的。”
这时徐鳌哈哈大笑,举杯道:“本王的左膀右臂,就不要争吵了。喝酒!喝酒!”
王达十分不情愿地举起酒杯,陈其术端起酒碗,还想再劝,却被徐鳌抢先道:“陈丞相,有事明日再议,今天我们只喝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