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县丞洪农桑忙补充道。
刘世财冷笑道:“那你们是不相信赵大人能拦住流民?”
说话间他叉开腿,把手按在腰刀上,一副随时要起身挥刀的架势。
胡淮贵和洪农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唬得脸色蜡黄,颤声道:“刘将军息怒!”
刘世财站起身,他的身高虽不比胡淮贵和洪农桑高多少,但气势逼人,将二人压得死死的。
“哼,赵大人是奉了都指挥使蔺大人的命令救援广都府,谁敢拦路不妨先摸摸他自己的脖子,看看是不是经得住这一刀!”
说到这里,刘世财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一刀将身旁的茶几小桌砍成两截。
郭小德锻造出来的刀锋利无双,小桌的断口极为光滑。
胡淮贵和洪农桑吓得差点跳起来,外面两个衙差听到里面尖叫,连忙跑进来,先看看刘世财,又看了看胡淮贵,惊疑不定道:“大人!”
洪农桑的反应极快,立刻大声呵斥道:“出去!出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
那两个衙差一头雾水,听到洪农桑这么说,只能急忙退了出去。
刘世财得意地看着洪农桑,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个识货的。”
说完他哈哈大笑,领着部下去了。
看着刘世财那狂妄的背影,胡淮贵和洪农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人,明天城门……”洪农桑小心问道。
胡淮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道:“打开!都打开!”
他来回踱步,又羞又恼道:“我要参他!”
洪农桑一惊,问道:“大人要参刘县尉?”
胡淮贵破防叫道:“什么县尉,那不过是赵靖的一条狗!我要参赵靖!目无法纪!纵容部下欺凌朝廷官员!”
说到这里,他忙扯过一张信笺,怀着悲愤的心情,不到一炷香便洋洋洒洒写出了一篇向布政使金景陠参赵靖的公文。
文中,胡淮贵一共罗列了赵靖的三桩大罪,其一专权跋扈,私纳流民以蓄祸端;其二纵兵胁官,蔑视朝廷法度;其三私募兵勇,居心叵测。
其中又有“伏思赵靖其人,起于微贱,骤登高位,不思尽忠报效,反恃功而骄”,“私纳流民则乱法度,胁逼同僚则坏纲常,私募甲兵则蓄异志”等句。
胡淮贵写完一读,竟觉得这篇参赵靖的文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写得最好的一篇,着实文采斐然,忍不住拿给洪农桑瞧。
洪农桑察言观色,连声夸这篇公文写得好,布政使大人看了一定会拿办赵靖。
胡淮贵面露得意之色,轻哼道:“一个卑贱的猎户,靠着一点蛮力和狗屎运得了官,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洪农桑附和了几句,胡淮贵便叫人进来,把那篇参文郑重地交给信使道:“你半夜悄悄出城门,走小道把这份公文送到布政使金大人手里。”
泥溪城北门外流民大营,十几个精壮的汉子聚在火堆旁,火堆上烤着的野兔肉滋滋冒着油,引得不远处的流民伸长脖子频频往这边看。
尽管对那野兔肉垂涎三尺的人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火堆。
火堆的上首,坐着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在这深秋的寒夜里,他依旧裸露着上半身,黝黑发亮的肌肤反射着跳跃的火焰,显示出他的力量与气概。
此人叫顾英杰,在合州是个有名的地头蛇。
合州城破之前,他纠结了一帮兄弟先逃了出来。
在这逃难的路上,过去瞧不起他的乡绅富贵人家纷纷来找他寻求庇护,往日的地痞流氓,俨然成了风云人物。
这次大家被挡在城外,眼见着粮食吃没了就要人吃人了,顾英杰拉了一帮人,决心大闹一场。
“大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娘的,这帮狗官不给我们留活路,那就别怪我们心狠了。”一个汉子跳起来激动地叫道。
“老五,你先坐下,急什么?”顾英杰拿起烤好的兔肉,熟练地撕下一条兔腿,然后把其余兔肉丢给众人道,“都尝尝,开开荤。”
火堆旁的几人大喜,齐声称颂,风卷残云般把大半只兔啃了个精光。
吃完兔子,顾英杰抹抹嘴道:“走吧。”
二更天,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起,值班的丫鬟匆忙跑到胡淮贵屋外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胡淮贵正搂着小妾酣睡,被这钟声吵醒,顿时知道大事不好,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那小妾揉着眼睛叫道:“老爷,你往哪儿去?”
胡淮贵并不答话,拉开门险些和报信的丫鬟装个满怀,急问道:“到底怎么了?”
“流民……乌泱泱的流民在撞城门。”
胡淮贵大惊,拍着大腿道:“反了!这帮刁民要反了!”
他一面穿着衣服一面往衙门前堂跑。
这时城门的守兵也带来消息,流民不只是冲撞城墙,还有人不知用什么手段,偷偷摸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见着城门就要失守。
最后守兵结结巴巴道:“那些流民喊着要杀狗县官……”
胡淮贵听到这话,险些晕过去。
他抓着刚赶到的洪农桑喝问道:“现在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洪农桑被胡淮贵提着衣领,险些喘不上来气憋死,在好不容易挣脱之后,他看见胡淮贵正命令手下人收拾东西,打算逃走,于是问道:“大人打算去哪?”
胡淮贵气急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广都府!”
洪农桑忙拉住胡淮贵,急道:“大人,万万不能去广都府!弃城逃走乃是大罪,大人不妨想想当初吉和县的知县是什么下场。”
胡淮贵推开洪农桑道:“现在顾不得了,难道让我在这里等死吗?”
洪农桑再次上前,拽住胡淮贵衣襟道:“去找赵靖!大人,应该立刻派人去请赵靖。”
“你说什么?”胡淮贵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县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人仔细想想,现在除了赵靖,谁还能对付那些流民?再说了,若是赵靖也挡不住,那时候大人尽可把今天的过错都推到赵靖身上,把咱们自己择干净。”洪农桑压低声音道。
胡淮贵一想是这个道理,急忙叫人进来道:“快,出城去向赵大人求援,就说现在流民反了,正在攻打泥溪,要赵大人火速来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