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溪县西南五里的小镇,这段时间比往日都要热闹。
作为先锋的刘七娃在赵靖之前抵达了这里,因为前不久流民从这里经过,镇上的人跑的跑,逃的逃,留下的不是腿脚不便的,就是太老或者太小跑不动的。
镇上的房子一半都被烧了,另一半被砸破了门。
刘七娃刚到的时候,还以为这里被什么悍匪劫掠过呢。
他随意敲响了一户冒着炊烟的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打开门看到刘七娃一行,老妪麻木地将大门完全敞开,语气平缓道:“你们随便搜吧,只别拆我这两间茅草屋。”
刘七娃蹙眉道:“老婆婆,我们是官兵,不是强盗。”
“哦……原来是官爷啊。”老妪忙鞠了个躬,但脸上既没有敬畏也没有害怕,有的只是麻木和鄙夷。
显然,官兵的名声在她这里和强盗差不多,也许还不如强盗。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房里跳出来,叫道:“奶奶,火生好了,快来煮粥,我饿……”
老妪一见大惊,赶着骂道:“滚回屋里,谁让你出来的!不怕别人把你煮了?”
小女孩一见门外的刘七娃等人,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跑回了房里。
这时老妪再转过头面对刘七娃,脸上便露出惊恐来,颤声道:“她才五岁,瘦得和竹竿一样,没有几两肉。”
刘七娃等人听了这话皆是脸色一变。
“老婆婆,我们只是来打听些事。这镇上的人家都跑了?还有没有管事的?”
老妪忙道:“里长老爷们都跑了,没有管事的。”
刘七娃又问:“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老妪两手抓着门,似乎防备有人冲进她家里,回道:“除了几个零星不知情路过的,谁会来这种鬼地方?”
刘七娃又问了些别的,这老妪整日待在家里,什么也说不出。
最后刘七娃走的时候,从身边几个士兵腰间取下几个饼袋递给老妪道:“打扰婆婆了,这些饼你们煮着吃。”
见老妪愣神不接,刘七娃把饼袋放在地上,领着人转身去了。
走出十几步,刘七娃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扭头一看,却是老妪追出来了,手里抱着饼袋。
“大人贵姓?”
刘七娃回道:“我叫刘七娃。”
老婆子跪在地上磕头道:“往后老婆子每日为刘大人祈福。”
刘七娃笑了笑,摆摆手带着兄弟们走了。
他刚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便有人上来禀道:“大人,赵大人马上到了,距离此处不到二十里路。”
刘七娃大喜,立刻命人找一处好房子,打扫干净等待赵靖的到来。
天将晚的时候,赵靖率领大军抵达了这座小镇。
刘七娃率众在小镇外迎接。
“已经为大哥收拾好了住处。”
赵靖跟着刘七娃往住处走,路上简单了解了一下这座小镇的状况。
忽然来了这么多兵,镇子上的几个活人吓得躲在家里,连声也不敢出。
刘七娃为赵靖找的落脚处,是一座三进小院的宅子,被流民推倒了半面墙,一半的房屋被烧了。
余下的一半,在这座镇上,算是比较好的了。
“听说泥溪县现在城门紧闭,不许通过了?”赵靖问道。
刘七娃点点头道:“是,胡淮贵怕流民进城再闹事,因此早就关了城门。”
“现在泥溪县前面有多少流民?”
“确切的数量不清楚,我派去的人还没回来,但是估摸着,怎么也要有两三万人。”刘七娃面色凝重道,“大哥,你看看这镇子被流民祸害得,我要是胡淮贵,我也怕。”
人都说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这流民可比蝗虫的破坏力强多了。
当然,他们也是可怜人,背井离乡,饿着肚子,能怎么办呢?不抢不砸,难道真要等着自己饿死不成?
赵靖叹口气道:“但是把流民挡在城外,只会更加激怒他们。”
说到这里,他对刘世财道;“世财,你马上到泥溪县去,和胡知县说,明日我们进城,我们可以保证流民老老实实地通过泥溪县。”
刘世财躬身领命道:“我马上就去。”
他转身出了院子,挑了几名亲信,骑上马直奔泥溪县。
到了泥溪县城下,刘世财对着城墙上叫道:“我是昌庆卫指挥同知、吉和县知县赵靖大人麾下,县尉刘世财,奉赵大人命来见胡知县。”
城墙上一个抹着嘴的大头兵探出头,看了一眼叫道:“你稍等,我马上去禀明知县。”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城墙上探出一个满脸皱纹、头戴纱巾的男子,向着下面的刘世财拱拱手道:“我乃本县县丞洪农桑,你说你是吉和县的县尉,可有凭证?”
刘世财从腰间取下自己的腰牌,走到城墙下,猛吸一口气用力扔了上去。
洪农桑看过刘世财的腰牌才急命人打开城门,在刘世财几人进门后,城门又立刻关上了。
刘世财不解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贵县为何大门紧闭?”
洪农桑苦笑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哎……还是等会由知县老爷亲口和大人说吧。”
刘世财跟着洪农桑来到县衙,胡淮贵知县四十来岁,穿着半新不旧的官袍,挺着不大但浑圆的肚子,脸也圆圆的,眯着眼。
他刚看见刘世财的时候,脸上堆着笑,这让离远了的刘世财以为他没睁眼。
两人见了礼让了座,刘世财说明来意,道:“赵大人明日要经过贵县,特命下官来通禀一声。”
胡淮贵惊声道:“那是要开北门?”
泥溪县卡在两座山峰之间,虽不是关卡,却起到了关卡的作用。
在西南这一带,很多县城都是这种状况。
山里能走的大路就那么几条,而他们经过的县城,也就成了不是关卡的关卡。
不等刘世财回答,胡淮贵便摇了摇头道:“不能开北门,现在流民都在北门。一旦让他们进城,那就全完了!”
刘世财蹙眉道:“要是不开北门,我们要怎么去救广都府?难道要我们翻山越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