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微微蠕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存在在调整着“视线”,死死锁定陆离被带走的方向,锁定着那孩子身上微弱却无比“醒目”的星火与残鳞气息。
“凌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种癫狂的兴奋,“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焚尽神魂!你身化顽石!你赌上了一切!!”
“结果呢?!”声音尖锐起来,如同淬毒的冰锥,“结果不过是……换了个更孱弱的躯壳!点燃了一簇更微弱的火苗!延续着……这毫无意义的挣扎!”
“轮回?宿命?哈哈哈……”阴影中传来低沉而扭曲的、非人的笑声,充满了万古的怨毒与讥讽,“你们……才是这永世囚笼里……最可悲的……傀儡!”
笑声渐歇,那两点幽紫的光芒骤然收缩,变得如同针尖般锐利,死死“钉”在虚空中某个无形的焦点——那是镇界山的方向,是山体深处那一点永恒燃烧的不灭心焰所在。
“棋局……”冰冷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掌控与一丝迫不及待的饥渴,在阴影中缓缓低吟,“才刚刚……布好子……”
“这一次……”幽紫的光芒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无形的、由纯粹恶意与阴影构成的“手”,缓缓地、充满仪式感地,向着虚空,向着陆离消失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执棋落子”的动作。
“我会让你……亲眼看清楚……”
“所谓弑天……”
“不过是……天道……”
“为你们这些……愚蠢的棋子……”
“编织的……最甜蜜的……谎言!”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屑,深深嵌入阴影的纹理。两点幽紫的光芒缓缓黯淡,最终彻底隐没于那化不开的浓墨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股冰冷刻毒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顽固地缠绕在无名碑周围的空气里,无声地宣告着:黑暗中的窥视者,从未离去。新的风暴,已在稚嫩的星火周围悄然酝酿。
无名碑的落成与哑琴翁的陨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劫后重生的九州边缘、这个依附着镇界山而建的村落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悲怆、敬畏、对传说的重新审视,以及对未来的隐忧,交织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陆离被带回村子后,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他被安置在村尾陆老爹那间低矮简陋的石屋里。陆老爹是村里最老的猎户之一,也是当年在废墟里捡到尚在襁褓中的陆离的人。他沉默寡言,脸上刻满了风霜与一道几乎贯穿左颊的狰狞旧疤,据说是在早年对抗混沌兽残留的畸变体时留下的。此刻,他看着草席上浑身滚烫、小脸却白得吓人、时不时在昏迷中发出痛苦呓语的陆离,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着烟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深沉的无奈。
村里的老祭酒来看过几次。老祭酒是如今村里唯一还能勉强沟通残存地脉之力、懂得一些粗浅草药和安抚心神法门的人。他用晒干的宁神草熬煮汤药,试图撬开陆离紧咬的牙关灌下去;他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在陆离额头和心口画下简陋的安魂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然而,无论是苦涩的药汁,还是那微弱的符咒灵光,对于陆离体内那场源自万载之前的灵魂风暴而言,都如同杯水车薪。
“神魂受激,外邪入体……太烈了……”老祭酒摇着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能为力,“那碑……那山……承载的东西太重……不是凡人能碰的……”他叹息着,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那座沉默的灰白巨峰,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透过石屋狭小的窗棂,落在陆离苍白的小脸上时,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映入视线的,是低矮粗糙的石屋顶棚,缝隙里透下微光,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身下是硬邦邦、带着霉味和干草气息的草席。喉咙干得冒烟,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根骨头都透着酸痛。但最让他难受的,是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冰冷而沉重的感觉。像有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压在意识深处,沉甸甸的,又像有无数的碎片在脑海里沉浮、碰撞,带来隐隐的胀痛和眩晕。
“醒了?小离?”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陆离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矮凳上的陆老爹。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熬夜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欣慰。他手里端着一个缺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稀薄的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