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石像躯体流转的混沌星岩光泽急速黯淡!眼窝中混沌星炬的光芒急速收敛、内缩,化为暗红,如同行将熄灭的灯笼!躯体表面所有法则烙印的光芒彻底内敛、凝固!构成躯体的“混沌星岩”本身,被沉重、致密、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泽覆盖,如同瘟疫,从脚底开始,不可阻挡、不可逆转地向上蔓延!覆盖右脚的桥梁虚影印记、左臂的藤蔓刻痕、胸膛的船锚印记、眉心的金色灯塔光点……所有心焰余烬的印记,都在灰白的蔓延下黯淡、沉眠!当灰败的色泽最终覆盖头颅,将暗红星炬彻底凝固封存——高达千丈的山河镇界石像,彻底化为通体灰白、死寂沉重的亘古石峰!心口深处,唯有一点微尘大小、燃烧着混沌初开般鸿蒙星辉的不灭心焰,在永恒的死寂中,孤独地燃烧,映照着万古长夜……
“嗬……嗬嗬……”
哑琴翁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触碰石碑的手指死死抠住那道冰冷的剑痕边缘,指甲崩裂,鲜血顺着灰白的石面蜿蜒流下。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而痛苦的抽气声,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混着汗水,从他失明却瞪大到极致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滚过沟壑纵横的脸颊。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石像在混沌洪流中点燃自身的决绝!
看到了血肉化为磐石、神魂化为明灯的悲壮!
看到了三十六道流星贯注、千丈石躯擎天的伟岸!
看到了星网补天、抚平创伤的温柔与磅礴!
更看到了那最终蔓延全身、归于永恒死寂的灰败!以及那灰败之下,一点微弱却倔强燃烧的……星火!
这跨越万载、直接烙印于灵魂的沉重牺牲,这以身化道、永镇天地的无边孤寂,如同无数座大山,瞬间压垮了老人早已油尽灯枯的精神与躯体。他承受不住这份重量,这份冰冷而炽热的真相。
“无……名……者……”哑琴翁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无尽的悲悯与难以承受的痛苦。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随着这声呼唤而彻底抽离。那只死死抠住石碑剑痕、鲜血淋漓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两个年轻修士惊恐的呼喊声中,哑琴翁抱着他那张被血染红的“遗音”古琴,再次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这一次,他的胸膛不再起伏,浑浊眼中最后那点燃烧的魂火,如同风中的烛芯,轻轻摇曳了一下,彻底熄灭了。嘴角,却似乎凝固着一丝终于解脱、终于“看见”了的平静。
“哑琴翁!前辈!”年轻修士扑上去,声音带着哭腔。
“他……他去了……”另一个修士颤抖着手探了探鼻息,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
晚风呜咽着吹过巨大的无名碑,吹过哑琴翁安详却染血的面容,吹向远处沉默的镇界山。碑身上那道巨大的剑痕,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愈发深邃、冷硬,如同通往另一个冰冷世界的门户。
石垣下,一直呆呆望着这边的陆离,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看到老人如朝圣般触摸石碑,看到老人瞬间的剧震与泪流满面,看到他最终倒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毫无征兆地击中了这个孩子的心。他猛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不顾同伴诧异的呼喊,迈开小腿,朝着那座巨大的无名碑,朝着那个刚刚倒下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石碑在呼唤他!那道冰冷的、染血的剑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很微弱,很温暖,像迷路的孩子听到了母亲的低唤!
他穿过空地,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石碑下显得更加渺小。他跑到哑琴翁倒下的地方,看了一眼地上安详的老人,小小的身体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却没有停下。他的目光,被牢牢地吸引在石碑上——那道巨大的、仿佛要将天空都劈开的灰白“剑痕”上。
石碑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与沉重,那道剑痕边缘更是弥漫着无形的锋锐之气,让靠近的修士都感到刺痛。然而,陆离却仿佛感觉不到。他只觉得那道痕很……亲切。像梦里见过很多次的一道……光。
他仰着小脸,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孩童的懵懂与一种奇异的专注。他慢慢地、有些犹豫地,伸出了自己小小的、还带着泥土和草屑的手,学着哑琴翁的样子,朝着那巨大剑痕底部、靠近石碑根基的地方,轻轻地、试探性地按了过去。
那里,是剑痕的起始,也是老石匠凿刻的最后一寸,更是白日里哑琴翁指尖触碰、染上鲜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