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沣黎明时分悄悄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重新回到内院,更衣、用早膳。
骆宁也醒了。
“……王爷还没去上朝?”骆宁问。
萧怀沣:“正卿有些事寻我。”
“他怎么了,这么早?”骆宁问。
萧怀沣悄声告诉她:“他抓到了郑霆。”
骆宁一愣,继而失笑:“表弟的手很快。”
“是那厮自己作死,撞到了正卿手上。正卿这纨绔子弟的名声,很好用。”萧怀沣说。
骆宁心中微动。
她为他整了整发冠,却没有多问,因为没时间了,他得赶快出门。
这么一耽误,萧怀沣上朝有些迟了。他快速填了肚子,骑马进了宫门。
小皇帝没睡醒,在龙椅上歪歪斜斜坐着。
朝臣们因各种事而争论,殿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大殿屋顶的琉璃瓦照进来几缕金芒,金砖散发淡淡温润光泽。
萧怀沣认真理清楚每件事。在这样争吵、明亮的大殿里,倏然传来小孩子极其浅淡的呼吸声。
小皇帝睡着了。
他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在龙椅上尿湿过裤子、大哭大闹过,甚至吃点心,却是头一回睡熟。
朝臣们见状,面面相觑。
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思,大部分人还是希望有个像样的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
要不然,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像是陪孩子过家家。
萧怀沣没说什么,也没让太监喊醒小皇帝,甚至主动把声音放轻了三分。
退朝时,小皇帝醒了。
醒了就闹脾气,哭闹了起来。
乳娘在殿外候着,将他抱走了。他的哭声,渲染得这大殿格外滑稽。
萧怀沣去了趟御书房。
“余杭有个案子,需得秘密进行查访。本王派人去了,具体情况不便明说。先写个空白文书,将来填上。”萧怀沣说。
他把文书递给陆丞相。
陆丞相自然不同意:“王爷,事情不能这样办。哪怕是陛下手里,也不能如此办案。”
“那就当本王私事。留个案卷,等落定再填。本王先跟您老说了,别到时候不认账。”萧怀沣说。
陆丞相蹙眉。
他很不想认账,却又不能和萧怀沣起冲突。
两个人闹起来,陆丞相没把握可以赢过雍王。
况且,只要不是贪墨,这个案卷将来还有其他人负责审阅。真不妥,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提出异议的。
陆丞相没有说什么。
秉笔太监则给这空白案卷批红。他是站萧怀沣这边的。
半下午,萧怀沣把奏章看完了。他年轻,自幼聪颖过人,过一遍就能记住个八九不离十。
陆丞相看得老眼昏花,头疼欲裂,终于熬到了结束,各自回家。
萧怀沣回去时,依旧骑马。
他顾不上更衣,先到外书房见宋暮,问他情况如何。
“……王堂尧在申国公府,混在幕僚堆里;郑霆怕崔公子看出他的事,他不愿旁人知晓他去了长乐坊。”宋暮说。
“为何?”
“他是去见王氏的。据他自己说,王氏怀着他的孩子。”宋暮道。
萧怀沣端茶喝了一口。
又喝一口。
宋暮默默站在旁边,没再开口。
萧怀沣沉吟片刻,让宋暮把其他几名幕僚都叫进来,又让他把事情同他们说一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
“……郑霆今年不过十六,怎么会跟魏王府勾搭上的?”谢筝庭也很意外。
“魏王想要巴结他,给他用极好的仙丹。有次太愉快了,宿在魏王府,魏王还用姬妾招待他。
他总需要那东西,好几次自己摸着去魏王府找,魏王妃出来见他。魏王妃叫他别光明正大去寻,免得魏王反过来利用他。
魏王妃与郑霆约定好,私下里送仙丹给他。两人来往密切,也就成了事。”宋暮道。
幕僚等人听了,面面相觑。
“老四有能耐,手往申国公府伸。他要是不跟我作对,任由他折腾一些日子,说不定他真能搞出点名堂来。”萧怀沣冷冷说。
又道,“申国公对本王,铁面无私、严于管教,叫本王穿偏大的盔甲,口口声声打磨成器。本王那几年吃的苦,哪一样不是非人折磨?
他唯一的儿子,手无缚鸡之力,看看那文弱模样,长枪都拿不动。他做父亲,倒真是个慈父。”
这番话,说得书房内一时沉默。
王爷虽然极少抱怨什么,他的确是吃了很多苦。
如今对照着申国公的儿子一看,王爷仅仅是遭遇了折磨,而不是磨砺。
是他自己顽强,在那样打压中活了下去。
不用再猜,申国公当年就是想让他死在北疆,却又不敢直接下手。萧怀沣在他手下,死里逃生。
幸而申国公要回京布局,占据兵部尚书之位,提早从北疆离开,萧怀沣才得以喘息。
“好个假公济私的大将军!”萧怀沣冷声说,“这个郑霆,先关着。快要用得上他了。”
郑霆与魏王妃的事,他没敢告诉父母,却央求了他大伯勋国公,郑玉姮的亲爹。
勋国公出于私心,也是想拿出侄子一个把柄,不顾名声以及郑太后,给魏王妃寻了个宅子住。
郑家的三房也不是一条心,他们各有打算。
萧怀沣听完了宋暮的话,回到内院。
他把事情全部告诉了骆宁。
骆宁见惯了各种事,闻言没有太意外。
“上午我闲得无聊,就回想遇到郑霆时,从他身上嗅到的味道。很熟悉,半晌才想起,以前魏王身上也有这么一股子气味。
看样子,是他们服用的丹药,从内里腐朽导致的异味。”骆宁说。
又说,“建宁侯府倒下后,魏王妃与王堂尧要寻找新的出路。郑霆一直都是他们算计之中的人,哪怕魏王不出面,结果也一样。”
萧怀沣没说什么。
住在长乐坊的魏王妃,萧怀沣没动她。
他这边依旧沉默,不会打草惊蛇;郑霆失踪,郑家肯定会找。
崔正卿不见了,崔家也会找。
崔正卿当天用的人,全是他自己的,崔家见不着这些人。
一旦寻找起来,蛛丝马迹指向郑霆绑架崔正卿,此事又要闹腾一阵子。
“大舅舅也该行动了。崔家不能仗着是后族,就一直妄图不沾手,只坐收渔利。”萧怀沣道。
骆宁想起上次提醒大舅舅和舅母的那件事。
如果闹起来,郑家应该会拿此事做文章。
“有热闹看了。这次,咱们终于不用处于漩涡中心,可以坐山观虎斗。”骆宁说。
又问崔正卿,“表弟可安全?”
“他有能力自保。”萧怀沣说。
骆宁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