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童志军的脑子里，像是真的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狠狠劈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秦东扬。
身体里的药力，让他不再犯恶心。
而秦东扬的这番话，却让他整个人，从灵魂深处，都感到了战栗！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他怎么就那么蠢！
他之前，还在恶毒地揣测。
揣测秦东扬拿他开刀，是不是为了借着踩他，在所有人面前立威，大出风头！
他把一切，都归结于权术，归结于个人恩怨！
何其……浅薄！
何其……可笑！
原来，在秦东扬的眼里，他童志军的这点情绪，这点委屈，根本就不值一提！
人家从一开始，考虑的就不是他这个人。
而是整个团队！
是这支队伍的魂！
是这次任务的根！
在秦东扬那种高度，那种格局面前，自己那点因为环境落差而生出的抱怨和嫉妒，简直就像是阴沟里的烂泥，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一刻，童志军忽然觉得，自己不是被羞辱了。
自己是……被点醒了。
被一盆冰冷刺骨的现实之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天才医生的身份，那点所谓的能力和骄傲，在秦东扬这番话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一捅，就破。
无与伦比的羞愧，像是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甚至不敢再直视秦东扬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在巨人面前上蹿下跳，自以为是的侏儒。
“呼……”童志军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对着秦东扬，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一直高昂着的头颅。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被迫。
而是，心服口服。
车斗里，死寂。
风沙刮过铁皮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像是尖锐的嘲笑。
童志军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秦东扬那番话，从里到外，翻过来，用最粗糙的刷子，狠狠地刷洗了一遍。
洗掉了那些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洗掉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嫉妒心。
只剩下赤裸裸的，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以为，审判，已经到了终章。
然而，秦东扬并没有就此停住。
他那平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沉寂中，再度响起。
“其实今天早上的事，这番话，本不该由我来说。”
“你们县的医疗小队，有自己的带队领导。”
“当你说那些话的时候，这种整顿军心、统一思想的工作，理应由你们内部，自己完成。”
“但是我看了看，”秦东扬的语气顿了顿，像是在给某人留出尴尬的时间，“你们的领队，好像……不太敢管你。”
轰！
如果说刚才那番话是惊雷，那这一句，就是精准投下的炸弹，在童志军的心里，炸开了一个深坑。
秦东扬……他怎么会知道？
不！他不是知道，他是看出来了！
他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看穿了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里，那点可笑又可悲的人情世故！
童志军的父亲，是他们县人民医院的一把手，院长。
这次出发前，他父亲确实把他们的领队王医生叫到办公室，半是客气半是敲打地说了几句，让他“多担待”，但“也别太纵容”。
一句“别太纵容”，谁敢当真？
一句“多担待”，才是真正的潜台词。
所以这一路上，王医生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早上他抱怨窝头咸菜，王医生也只是在一旁尴尬地笑，连一句劝都说不出口。
这层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此刻，被秦东扬毫不留情地，当众捅破了。
原来，他秦东扬什么都看在眼里！
他不是莽撞，不是为了立威而随意找个软柿子捏。
他是在王医生失职的情况下，不得不亲自下场！
童志军的尴尬，瞬间化作了更深层次的羞耻。
他不仅丢了自己的脸。
他还把他父亲的脸，他们县医院的脸，一起按在地上，摩擦。
然而，秦东扬的“补刀”，还在继续。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车外，仿佛穿透了漫天风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你们的带队领导不说，其实，李主任也应该出来说几句。”
众人一愣。
李主任？那个满脸歉意，一个劲儿给他们赔不是的老实人？
“但是，”秦东扬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他更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客。”
“我们是不远千里，来支援大西北的客人。”
“人家心里，对我们只有感激。”
“别说只是猪肉白菜炖粉条，玉米糊窝头了，就算顿顿给咱们吃糠咽菜，在李医生看来，那也是他们招待不周，是他们心里有愧。”
“你当着他的面，指责伙食差，住宿条件艰苦。”
“他除了一个劲儿地道歉，还能说什么？”
“难道，他还能反过来，指着你的鼻子，教育你一顿，说‘我们这儿就这条件，爱吃不吃’吗？”
“他不能，”秦东扬摇了摇头，“他要是真这么做了，那传出去，就是大西北忘恩负义，苛待支援的医疗队。”
“他难道就不怕我们这些医护产生逆反心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他也不是那样的人，这个责任，他也担不起。”
车斗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早上同样在心里腹诽过的医生护士，此刻，脸上一阵阵发烧。
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自己的辛苦。
却从未站在当地人的角度，去想一想他们的难处和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之心。
是啊，人家已经拿出了自己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他们凭什么，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挑三拣四？
“所以，你看，”秦东扬的声音，重新变得平和，像一个外科医生，冷静地完成最后的缝合。
“你抱怨的时候，你们的领队，不敢管。”
“李主任，不能管。”
“这个时候，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的话，如果大家心里都是抱怨……”秦东扬笑了笑“人心，就散了，斗志，也散了。”
“我们这支医疗队，还没到地方，根基就烂了。”
“这个头，不能开。”
“这个先例，绝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