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至凌微微一怔。
姜引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庆幸陆氏摊上了这样的事,而是……”
她回过头,在陆至凌看不见的地方,几个小小的半透明魂体正躲在角落里,偷偷望向这边。
“而是正因如此,我才能遇到他们。”
然后,尽她所能,安安稳稳地送他们上路。
“他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陆至凌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寒意,耳边似乎还响起了孩童的笑声。
“别怕,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不知道怎么离开。”
陆至凌强忍着深入骨髓的阴冷不适,低声道:“和王瀚海有关系么?”
姜引点头,目光里渐渐染上一抹悲戚的色彩。
“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一个福利院吗?”
大约十几年前,在这一片还没有被称为“新开发区”之前,稀稀落落的平房和旧街道中间,有一座小小的建筑,名叫阳光福利院。
福利院地处偏僻,设施陈旧,里面的生活条件自然也算不上好,但这里挤挤挨挨地生活着十几个孩子,从四岁到十三岁,他们有的一出生就在这里,有的曾经有过温馨的家庭,但世事无常的捉弄,让他们成为了一家人。
院里只有一个院长,两个负责看护做饭的老师,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大孩子带小孩子,哥哥姐姐牵着弟弟妹妹,每天吃着灰突突的面汤,互相穿彼此的旧衣服,有时阴天下雨,屋顶漏雨,还要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睡觉。
虽然日子很苦,但依偎在一起做的梦却很香甜。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院长出差,一个老师请假,福利院里只剩一个二十几岁的女老师值班。
夜里,孩子们都睡了,女老师也正打算上床休息,这时,她同样在附近工厂值夜班的男朋友打来电话,让她从后门出去“约会”。
年轻小情侣热衷于追求刺激,女老师欣然赴约,走之前,特意锁上了孩子们住的那间大卧室的门。
然而,她走得匆忙,忘记了窗台上还在慢慢燃烧的蚊香。
黑暗中,那点忽明忽暗的火光,像是一只猩红的眼睛。
当女老师幽会回来时,福利院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十六个孩子,只逃出来了五个。
火势太大,等消防员赶来把火扑灭时,有些孩子已经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阳光福利院火灾事件在当时曾震惊一时,但时间洪流滚滚,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的消逝,犹如枯叶落入林间,很快便被淡忘在岁月的间隙之中。
时光荏苒,旧街道改建,附近民居陆续拆迁,路口架起了新开发区的大幅模拟宣传图,一切仿佛都在朝着欣欣向荣的未来有序前进。
推土机将福利院的废墟夷为平地,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在意,那些细小而哀切的哭泣声。
说来讽刺,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王瀚海。
他平时喜欢研究玄门之术,又是个天生的半阴阳眼,再加上他是辽江人,对多年前那起火灾有依稀的印象。
很快,他就在自己刚买下的这块地皮上,找到了那几个不愿离开的小小鬼魂。
如果是普通开发商,大多会觉得晦气,要么赶紧把地皮出手转卖,要么找人驱鬼,彻底一劳永逸。
但王瀚海没有这么做。
民间有个说法,将无辜惨死的小孩子的鬼魂用特殊方法炼制后带在身上,能引来滔天财运。
就像驭鬼术和古曼童一样,是无比残忍且极损阴德的做法。
王瀚海身上类似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舍不得这些自己撞上门来的“小福星”,于是脑筋一转,想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办法。
——囚魂生财阵。
王瀚海请来一个和他相熟的邪修,以阴诡之术在福利院的旧址上设下阵法,将在火灾中枉死的孩子们的魂魄,生生困在了里面。
这种阵法对鬼魂的伤害是极大的,利用痛苦激发鬼魂的怨气,再利用怨气吸纳财气,同时还能遏制他们厉鬼化的程度,直到被折磨到魂飞魄散。
毕竟是邪术,吸纳来的财气当然都是邪财偏财,但王瀚海不在乎,他准备在阵法上盖起大楼,并暗中经营赌场,大捞特捞一笔。
老天有眼,还没等他实现“抱负”,就变成了一摊从天而降的肉泥。
可这个阵法,和被困在里面的鬼魂们,却就此被人遗忘。
直到陆至凌买下这块地,并阴差阳错地在上面盖起了商场。
听完这个故事,陆至凌一下就觉得耳边回荡的笑声没有那么可怕了。
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最小的孩子才四岁……比岳沉沉还要小一岁啊。
生来就遭受了那么多苦难,死后依然被束缚在原地,无法解脱。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那些恶劣的、不负责任的大人。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陆至凌嗓音低沉,发出了财大气粗的声音,“要把这栋楼推倒也可以。”
“你已经做到了啊。”姜引笑了,弯起的眉眼间有光闪烁。
“我说过,我很庆幸,是你买下了这块地。”
陆至凌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不只是对姜引,还对那些他看不到的孩子们。
“那有办法送他们离开吗?”陆至凌问道。
“我会尽力试试的。”姜引摸着下巴,“不过,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按照姜引的吩咐,陆至凌很快让人备齐了仪式所需物品。
在供桌上摆好黄表纸、米饭和三色布,姜引点燃一根白蜡,又借白蜡的火光引燃线香。
待香的顶端冒出细细的青烟,姜引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轻晃两圈,将香插进提前备好的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