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红了眼。
关子穆想劝,想阻止林萱这近乎自残的举动,可看着沈逸辰脸上那触目惊心的黑纹,看着林萱眼中的绝望,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沉重的叹息。
吴百龄死死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梁军医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孙鹤老泪纵横,长叹不已。
或许是那血液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回光返照。
沈逸辰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阿……萱……”
他气若游丝,失去了往日的气势。
“别哭了……”
“逸辰,你醒了!”
林萱闻声狂喜地捧着他的脸,泪水更加汹涌。
她的血还有用!她立刻又想去割开另一只手腕,想给他更多的血。
沈逸辰的手轻轻挡在林萱的手腕上,摇摇头。
“没……用了……”
他的口中又涌出了一口黑血。
“我……知道的……前段时间,梁军医给我检查伤口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林萱脸上,满是不舍。
他知道的,黑色藤蔓长到头顶时,就是他的死期。
那段时日,不断更换的药物和药中的腥甜,他也都注意到了。
那几日,生长速度放缓,但过了几天,黑纹又快速生长,似将前几日的全都补了回来。
那时他便知,他时日无多了。
而且陆铁牛从鹰愁涧回去后,告诉他,是沈逸之勾结光明邪教,对草原可汗许出诸多利益,才让可汗出面,集结起草原大军,他们很快就要发动全面强攻。
为了北境,为了林萱,他只能在他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拼着最后一口气,斩下哈巴丹特尔的头颅,引发草原皇庭内乱。
他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温柔的一点点擦拭着林萱脸上汹涌的泪水,仿佛对待最珍贵的珍宝。
“别……哭……”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心疼。
“这么……漂亮的眼睛……不适合……哭……要……多笑笑……”
林萱心如刀绞,死死抓住他擦拭眼泪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我不哭了……逸辰,你撑住…荀觅肯定他快回来了……他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撑住……”
沈逸辰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终究没能成形。
他艰难地将手缓缓探入自己染血的胸甲内侧,摸出了一张纸,塞进林萱手中。
林萱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已被血水浸得发硬、边缘破损的纸张。
和离书。
是她离京时,给沈逸辰留的和离书!
而此刻,沈逸辰已经签下了他的名字,日期,竟是在他出征北境之前!
沈逸辰目光有些涣散。
“阿萱……我曾想过,即使你恨我,我也要与你纠缠一生,永不放手……但今后,我再护不住你了,你既心中有明月,我能做的,只是放你自由……也愿他,能护你余生……”
林萱此刻只恨自己,为什么当时要说那些!
“没有其他人!”
林萱紧紧抱住沈逸辰。
“我不要什么和离书,我只要你活着!我的明月,我的救赎,我的将军,一直是你啊!沈逸辰!从来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人!”
沈逸辰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过。
曾经所有的猜疑和苦涩,在这一刻,都被林萱直白而绝望的告白,彻底冲散。
原来……阿萱心中……从未有过别人……一直……只有我……
沈逸辰的嘴角,微弱地向上弯起。
“真好……阿萱……心中倾慕之人……一直是我……”
只是,太迟了……
希望,下辈子还能再相遇……
他眷恋地凝视着林萱的脸,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刻入永恒。
那只被林萱紧紧抓着的手,却再没了力气,无力的垂了下来……
“逸……辰……?”林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怀中的沈逸辰再无半点回应,只有那黑色的藤蔓,已经越过了额头,在额顶留下一个诡异完整的印记……
她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怎么都不敢放到沈逸辰鼻前,仿佛这样,沈逸辰就还活着。
关子穆上前,替她试探沈逸辰的鼻息。
他瞳孔缩了缩,脸上难掩痛色。
虽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结果。
沈逸辰……已经没有鼻息了……
林萱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
只剩下怀中那具躯体,和那份染满两人鲜血的和离书。
“啊——!!!”
穿透云霄的绝望悲鸣,从林萱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将脸深深埋在他冰冷的颈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恸哭。
周围的将领和士兵们,再也忍不住,纷纷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将军!”
所有北境军民都跪了下来,胜利的狂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恸彻底吞噬,雪雾城刚刚升起的希望曙光,瞬间被浓重的阴霾笼罩。
林萱不知哭了多久,仿佛要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干。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最终淹没了所有的知觉,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空洞得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琉璃。
她轻轻地将沈逸辰的遗体放平,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醒他。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把匕首上。
沈逸辰走了。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他活到了三十几岁,成了整个大历的战神……
而这辈子唯一的变数,就是她……
是她,多次让他身陷险境……
是她,让他体内的毒发作……
是她,让他提前了鹰愁涧奇袭,再次中路毒箭……
全是因为她……
她心目中的明月啊,陨落了。
她的世界,也如这北境的寒风,这满目的疮痍,这无尽的孤独……
她再也不想承受了,既然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穴吧!
她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匕首,锋刃倒转,对准了自己纤细的、同样布满伤痕的脖颈。
“逸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