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原雅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跑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快步迎上去，在元梓雯扑进她怀里时稳稳地接住了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姜原雅蹲下身，扶着元梓雯的肩膀，视线与她平齐。怀里小女孩的身体在发抖。
“云雪儿……有问题。”
姜原雅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上车说。”她拉着元梓雯，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坐进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我放了窃听器在她身上，我听到她和助理的对话。她们把一中的肖校长变成了皮。”
姜原雅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肖校长得了肺癌，她们说，这是谟涅摩叙涅大人的仁慈，暂时保住他的命。云雪儿的代号是‘阿俄伊得’。”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姜原雅看着元梓雯紧紧攥着的小拳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一直知道云雪儿有问题，却没想到手段竟如此狠毒。
“她下午还有个献唱活动，”元梓雯抬头看着姜原雅，“我们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必须在学校里想办法制服她，不然等她回到保镖身边，就再没机会了。”
“好。”姜原雅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伸手，将元梓雯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元梓雯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一刻也不得安宁。刚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又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封遗书写得真好啊。」
江昙漪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侃。
元梓雯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记得里面写着，‘哥，我来找你了’，‘活着太累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受刑’……文笔不错，情感真挚，就是肉麻了点。」
「你……！」元梓雯的脸瞬间涨红，从脸颊烧到脖子根，「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她就反应过来。江昙漪有她所有的记忆。
「那你还问我！」
「确认一下嘛。」江昙漪轻笑一声，「不过，这遗书除了我，还有别人看过吧？」
元梓雯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那天，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把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放在书桌上，然后从枕下摸出了刀片。就在她准备划下去的时候，房门被元泠推开了。
“梓雯，发什么呆呢？来，给你听个好东西！”
元泠咋咋呼呼地冲进来，把耳机塞进她耳朵里，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元梓雯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握着刀片的手藏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一首歌放完，元泠摘下耳机，还想说什么，目光却无意中瞥到了书桌上那封信。
“咦？写的什么呀？”她好奇心起，伸手就拿了过去。
元梓雯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元泠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信纸开头那几个字时，瞬间凝固了。她一字一句地往下读，脸色越来越白，拿着信纸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梓雯……”元泠的声音都在颤，带着哭腔，“你……你别干傻事好不好？有什么事跟姑姑说啊……”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把扑过来抱住元梓雯，哭得撕心裂肺。她一边哭一边去抢元梓雯藏在被子里的手，当她摸到那片锋利的刀片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你……你来真的啊！”元泠哭嚎着把刀片夺过来，扔得远远的。
那天晚上，元泠什么都没说，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抱着她哭了好久。然后，她不由分说地爬上了元梓雯的床，像只八爪鱼一样把她缠得紧紧的，搂着她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元梓雯在元泠的监视下，告诉父母她决定去榕水大学。元泠这才松了口气，后来更是陪着她去做心理评估，陪着她出去旅游散心，看到她重新振作起来才彻底放心。
元梓雯虽然当着她的面把遗书撕了，可后来才知道，元泠偷偷用手机拍了照，存了档。
从此以后，这就成了元泠鞭策她的独门武器。
每次她焦虑，或者遇到一点挫折就垂头丧气的时候，元泠就会拿出手机，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念：“‘二姐，我走了以后，爸妈就要拜托你了……’‘泠妹，你是个很好的人，像个小太阳……’”
每到这时，元梓雯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现在回想起那封信里的内容，只觉得脚趾都能抠出一座三室一厅。
“想什么呢？”姜原雅的声音把她从羞耻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元梓雯睁开眼，看到姜原雅正担忧地看着她，脸颊不由得又热了几分。
“没……没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眼下的困境，“云雪儿……不，‘阿俄伊得’，她肯定不是一个人。那个助理也是同伙。我们动手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嗯。”姜原雅点头，“下午的活动是在学校礼堂，到时候人多眼杂，我们可以利用混乱的时候找个机会。”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窃听器里后面还有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元梓雯摇了摇头：“后面就没什么了。但我可以肯定，这个学校里，被替换掉的人绝对不止校长一个。”
“那些突然成绩变好的‘黑马’，应该都是。”姜原雅看着窗外，目光变得锐利，“梓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专挑这些差生下手？”
元梓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姜原雅的意思：“雅雅，你有答案了，为什么还要反问我？”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姜原雅难得地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气氛，“两个主角互相反问，多有氛围感。”
元梓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下次让泠妹少给你推荐点小说。”
“咳咳，”姜原雅轻咳两声，收起玩笑的神色，表情严肃起来，“我直说了。选择差生，再简单不过。这些孩子大多让父母失望，让老师叹气。他们可能不是笨，只是不爱学习。当有人替代了他们，成绩突飞猛进，家长和老师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是浪子回头，是孩子终于懂事了。”
“没错。大部分家长关心的不是孩子本身，是成绩，是成绩能给他们带来的虚荣。”姜原雅的声音冷了下来，“就算有少数家长察觉到孩子性情大变，也根本不会往‘被替换了’这一层去想。这样一来，完美的实验品和实验数据就都有了。
我猜，这些替代者里，一部分是他们的同伙，另一部分……可能就是些希望可以‘浴火重生’的倒霉蛋。你想想，重生文为什么那么火？因为总有人对现状不满，总有人希望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番话让整个逻辑链条瞬间清晰。
校长肖明远，得了不治之症，从他咳嗽的状况看，很可能是晚期肺癌。绝望之中，“谟涅摩叙涅”找到了他，向他展示了“皮”的神迹，并许诺能治好他的病。条件，就是用学校的学生做实验。
“校长肯定答应了。”元梓雯接着说，“一方面是为了活命，另一方面，这么多‘黑马’学生，也是他实打实的政绩。”
「但谟涅摩叙涅根本没有治疗癌症的技术。」江昙漪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根据我的实验，‘皮’的侵蚀过程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一个健康的年轻人穿上孩子的皮可以延缓衰老，理论上能实现循环永生。但对于年老体衰或者身患重病的人来说，侵蚀就是要他们的命。」
元梓雯把江昙漪的话转述给了姜原雅。
姜原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如此。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校长。眼看着校长的耐心快耗尽了，或者身体撑不住了，云雪儿她们就干脆动手，直接换掉他。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控制整个学校，让这场实验继续下去！
而且我推测只靠肖明远一个人不可能办成这么大的事。替换学生只有在学校能做到，校外的监控他们控制不了，还要压下所有可能暴露的风险。这背后肯定不止一个人。”
元梓雯靠在副驾上，点了点头。刚才的惊惧过后，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至少一半以上，”她接话道，“从教导主任到年级组长，甚至是一些关键科目的老师都可能是同伙。他们要么是被许诺了好处，要么……本身就是‘皮’。”
一直沉默着的苏简兮转过头来，她刚才信息量太大有点懵，所以一直没说话，但现在她抓到了一个信息：“等等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妈前几天还在抱怨，说她们学校为了修一堵墙，竟然给全校放了一天假。”
姜原雅和元梓雯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妈说那墙根本没坏到那个地步，就是墙皮裂了点，看着吓人。她还纳闷学校为什么小题大做。”苏简兮皱起眉，努力回忆着，“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学校出了什么大事，拿修墙当借口。现在看来……”
“肯定就是那天，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控制不住的事情，必须清空整个学校来处理。”
“是哪面墙？”元梓雯追问。
“呃……”苏简兮卡住了，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光顾着跟我妈贫嘴了，没记住具体位置。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她应该还在上课，不一定能接。”
三个人都在思考，线索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迷雾。
姜原雅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元梓雯。“刘时瑾！”
“嗯？”元梓雯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时瑾不是榕水一中的学生吗？”姜原雅的语速快了起来，“若蘅现在有他的记忆，她肯定记得这件事！”
元梓雯眼睛一亮，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李若蘅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梓雯？”
“若蘅，是我。”元梓雯省去了所有寒暄，直奔主题，“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榕水一中上学的时候，学校有没有因为修墙放过一次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李若蘅的声音再次响起：“记得。是3月20号，说是教学楼西侧墙体有裂缝。”
“具体是哪里？”
“西楼，五楼。高三（三）班教室旁边那间音乐教室的外墙。”李若蘅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那天我们班主任还说，总算能歇一天了。”
她当然记得那一天，因为就是那一天，她和元泠一起出去玩，自己才迎来了自己的光。（第44章）
“好，我知道了，谢了若蘅。”
挂断电话，元梓雯看向姜原雅，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西楼五楼，音乐教室。”
上午10：20，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香樟树，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校园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元梓雯一个人走在通往教学西楼的路上，脚步很轻。
她路过高三（三）班的后窗，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讲台上，应该是苏简兮的母亲正讲着遗传题。元梓雯的视线在教室里扫过，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一个男生身上。
真的刘时瑾。
但真的刘时瑾坐姿很端正，正在低头奋笔疾书。元梓雯却觉得有些异样。他的双腿并得很拢，然后膝盖以下的部分，向外撇开。那是一种非常……女性化的坐姿。元梓雯记得很清楚，李若蘅就喜欢这么坐。
她心里咯噔一下，但没有多想，快步走上五楼。
音乐教室的门没有锁。元梓雯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灰尘和老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从一排高窗里照进来，空气中飞舞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教室很大，也很空旷，靠墙立着一架蒙着白布的钢琴，角落里堆着一些落了灰的乐器箱和折叠椅。
学校那天大动干戈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这里。
元梓雯开始地毯式地搜索。她检查了每一寸地板，敲了敲每一块墙砖，甚至连天花板的通风口都没放过。她把堆在角落的椅子一张张搬开，仔细查看后面的墙壁。她掀开钢琴上的白布，手指在琴键上按下。
什么都没有。
墙壁完好无损，地板严丝合缝，没有任何暗格或者被撬动过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学楼里响起了下课的铃声。走廊上开始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衬得这间空旷的音乐教室愈发死寂。
元梓雯站在教室中央，环顾四周，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难道是她们想错了？或者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她有些垂头丧气，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清晰地回响在空荡的教室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有人在耍这些愚蠢的校领导，目的仅仅是为了找到能够对抗他们的盟友呢？”
元梓雯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猛地回过头。
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他倚着门框，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正静静地看着她。
元梓雯的心跳几乎停止。
杨宁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