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太多的血,从床榻一路蜿蜒到地上,鲜红黏稠,触目惊心。
倘若还是凡人,王蕤意流这么多血早死透了。
可恨的是她飞升成了仙,被轩寒笙凌辱到这个地步,死又死不了,躲又躲不开。甚至不能像孱弱的凡人之躯那样一晕了事。
她被迫清醒经历全过程,撕裂的痛,痛到叫不出声。身上大部分肌肤都变了颜色,青一块紫一块。
窗外,绚烂璀璨的焰火接连不断绽放在黑夜中,为帝神的订婚之喜增添光彩。
彻夜不眠的狂欢,永不单调的盛事。
愁云惨淡的屋子里,王蕤意不声不响躺在床上,身下的血从伤口缓缓流出。
温热的血带走她的体温,身上越来越冷。
她成了一个空洞的木头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上方的虚空,没有眼泪,没有情绪,麻木又怪异。
如此大动干戈惩罚她一场,到头来轩寒笙心里还是不畅快,火气郁结。
轩寒笙恨王蕤意不念着祂的好,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要抽空陪伴她,就连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管不顾来见她。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怪就怪翁叡祺!他一来,她的魂儿都被勾跑了,彻底变了个样,不再乖巧温顺。
轩寒笙嘴巴上讲不管她的死活,行动上还是乖乖喂她吃止血丹,暗自后悔让她遭这么多罪。
神族的止血丹不仅能快速止血,还能在顷刻间疗愈内伤。
麻木的王蕤意任祂摆弄,喂药就吃药,喂水就喝水,管它是毒药毒汁都不在乎。
轩寒笙清理床榻和地上的血迹。鲜红的血沾染祂双手,祂彻底后悔了,不该因为她挣扎不乖就用力惩罚她。
祂捧着王蕤意的手跟她道歉:“对不起,蕤意,我不该这样对你。来,你打我的耳光出气。”
王蕤意根本不理祂,祂拿起她的手在脸上胡乱拍打,打得啪啪响。
折磨她、欺负她,临到事了又说抱歉的话。
祂前后反差那么大,是不是脑子在西子湖里泡过,进太多的水才会时常发病。
王蕤意在心底歹毒地奚落祂,泪水却不受控制从眼角流出来。
倘若祂从始至终的冷血无情,不把她当人看,王蕤意绝对不会流一滴泪,休想看到她软弱求饶。
可祂竟然会道歉,向她低头,王蕤意反而强撑不下去,尊严被践踏、傲骨被打碎的委屈和难过混着泪水流出来。
“我不是贱骨头,你说声抱歉就能原谅你。”
她说得平静,声音里却有掩盖不了的哭意。
轩寒笙知道是自己的不对,说再多也无用。祂试着帮她做点什么来松缓心里的歉疚,为她擦拭身体、清理房间、更换床单被子。
祂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可当祂去拿柜子里的干净床单被子时,祂看到了藏在柜子里的一幅画,瞬间呆滞,强烈的悔不当初和难受涌上心头。
好像那个祂一直苦苦证明的东西,一直都在,只是祂不知道,还被祂愚蠢地毁成一片废墟。
这是一幅简简单单的画,一条龙一个女孩畅游在蔚蓝的大海里,下方游曳着鲜艳的花果深草绿叶。
画的是最初祂和王蕤意在元空未央的日子。
祂以为她从不在乎,只有祂一个人对那段时光念念不忘,无法释怀。原来在她记忆里也是很美好的存在?
画的右上角写着四个字“生辰快乐”,这是她早已备好的生辰礼物。
一直以来,轩寒笙以为王蕤意的心里没有祂,不关心祂的一切,不记得和祂有关的任何事情。
现在手里这幅画沉甸甸的,好像在告诉祂什么。
轩寒笙拿着画急步走到王蕤意身边,急于证明什么。
王蕤意被祂大步流星的架势吓得缩到床的一角,紧紧抱住自己。
她本不该这么弱,可轩寒笙造成的伤害太可怕,很害怕祂丧心病狂再来一次。
轩寒笙伸出手,王蕤意被祂的意念操控着飞过来。
王蕤意的身体无意识地轻微发颤,对祂的恐惧已深入骨髓。
就算被祂拥在怀里,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只有身处寒窖的冷意。
轩寒笙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将画举到她面前,轻声问:“你画的?”语气温柔至极。
王蕤意盯着这幅画,不作回应。
轩寒笙明知故问,不是她画的还能有谁,世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在元空未央做过什么。
祂深吸一口气,对于即将问出的问题有些紧张,但眼前的画给了祂底气,仿佛是那个问题最好的证明。
“王蕤意,你爱我,对吗?”说出口好像没那么难,祂很自信地看着她。
王蕤意被祂突如其来的厚颜无耻吓懵了,一时之间竟然忘记骂祂臭不要脸。
轩寒笙越想越是这样,条条是道分析起来:
“我们在元空未央的相遇是那么美好,你至今铭记在心里。
所以这些日子你才甘愿与我交好,讨我欢心。你早已对我动了情,对不对?”
王蕤意冷笑一声,“讨你欢心?要不要提醒你何以我走到这一步?”
她提高音量,大声告诉祂:“因为我杀了喜神,为了活命故意引你上钩。我在利用你!”
提到可怜的喜神,微弱的良知刺痛她的心,豆大的眼泪热乎乎从眼里滚出来。
一直以来她的所作所为还不够明显吗?难道祂脑子太笨看不懂?
王蕤意看祂也不笨,祂就是习惯了被人捧臭脚,什么事情都喜欢以祂自己为中心展开联想。
轩寒笙阴沉着脸,不愿相信她所说的是全部的真相。祂试图找证据证明祂的结论。
“那这幅画你怎么解释?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恨你,厌恶你,看见你就恶心,根本不想靠近你。说到这份上够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说得慢而重。
轩寒笙难以接受地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质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王蕤意的眼神没有闪躲,她很坚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字扎进轩寒笙的耳朵里,扎得很痛。明明很难过,祂却还要倔强地瞪着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好像这样就能藏住所有的委屈。
“至于这幅画,”王蕤意从祂手中拿过来,端详一眼,趁祂不备,使出仙力瞬间毁得粉碎,散落在地。
轩寒笙想阻止已来不及,大喊一声“不要!”可画终究还是毁了。
王蕤意冷眼旁观祂脸上的失落,她就像一条毒蛇,冷漠又阴毒,滋滋吐出信子,斩断祂所有念想:“它什么也不是。”
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最能扎彼此的心窝子。
轩寒笙被她伤透了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转过身去背对她,不愿正面相对。转身那刻祂闭上眼,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高大的背影很是落寞,这个时候在祂身上看不到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帝神做派,像个被大雨淋湿却找不到家的孩子,可怜到过于心酸。
王蕤意不知道祂被气到哭。看轩寒笙默默走开,把她丢到一边不理,她完全无所谓。
这个疯子,居然说她爱祂,简直疯得不轻。王蕤意嫌弃至极,挨着祂就是晦气。
吃过止血丹,她很快恢复正常,现在又能飞能跑。她起身走出屋子,厌恶和轩寒笙共处一室。
轩寒笙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不作理会。整个小院有祂的神力屏障笼罩着,不担心她能离开。
重逢以来,他们俩吵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架,这一次闹得最凶。
可闹得再狠,轩寒笙也没动过一刀两断的心思。祂只是需要时间冷静,平复波动的情绪。
哭过后,祂的眼睛红红的,清朗的灰紫色眼眸转变成骇人的混浊模样。但祂毫无察觉,以为脸色已恢复如常。
平复好心情后祂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王蕤意,想看她在做什么。
王蕤意已经说了最狠的话,轩寒笙暗自发誓,不管她之后再说什么,祂一定能忍受,绝不动怒。
踏出房门,当祂看清王蕤意蹲在院子里做的什么,怒意“蹭”的一下从心底升腾起来。
祂绝望而又愤怒,厉声吼道:
“不准捡!不准吃!”
地上被轩寒笙碾碎的珍珠粉快被王蕤意吃得干净,她仔细用手指一点一点抓起来放进嘴里。
听到轩寒笙的怒吼,她无动于衷,平静答道:“这是翁叡祺送给我的东西,不能随便扔掉。”
就算轩寒笙毁了它们,它们也是她的宝贝。
轩寒笙快被她逼疯了,冲过去一把拽她起来,“你就这么爱他吗?”祂咆哮着质问,“爱到连他的垃圾也吃?!你疯够了没有!!”
祂的眼睛本就没恢复成正常的模样,灰浊的瞳仁再配上发狂的怒吼,活脱脱的恶魔再世。
都到了这个时候,王蕤意怀里还紧紧抱着撕烂的破布条不肯放。
轩寒笙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两个犟种固执对峙,谁都不肯让一步。
平日祂是高深莫测的万合之尊,有无数雷霆手段收拾其他仙神。
在王蕤意面前,祂时常觉得自己可悲,像个可怜虫。
“我求你,你放下他吧,就在这儿安生过日子不行吗?”
轩寒笙情真意切地恳求,眼里沁着泪光。
囿在局中的困兽在情感的高墙里挣扎而不得出,一心只想委曲求全,向她低头也无所谓。
王蕤意也很痛苦,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怎么在这儿安生过日子。她同样难过不已,眼里噙着泪花地摇摇头。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隔离屏障响动起来。是翁叡祺在发力攻击屏障,他看到王蕤意正在受欺负,心急如焚,什么都来不及考虑,惊慌失措选择硬闯。
突然冒出来的翁叡祺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人,王蕤意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