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的事,让姜隐不由想到了那位寄居在张敬渊府上的,他同窗好友的妹妹,周姑娘。
这周姑娘还更加年轻貌美,且是云英未嫁之身,若是再传出点什么风声来,事情就更难办了。
一丝警觉如同冰冷的丝线,瞬间缠绕上姜隐的心头,心里头也开始焦急起来
“妹妹?”胡氏见姜隐神色有异,只当她也是被姚玉柔的烦心事惹得不耐,试探着叫了一声。
姜隐猛地回过神,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温婉的笑意掩盖。“无事,只是听姐姐说起这纳妾之事,倒让我想起另一桩事,不过,不重要了。”
这种事儿,也不好太过张扬,晓得的人多了,反而多生事端。
“姚玉柔的事儿,咱们总不好再插手的,往后她若再去缠着你,你便躲出来,一回两回的,想来她也该明白你的意思了。”姜隐端着茶盏,一边说,一边用茶盖划着浮沫。
姚玉柔一贯会见人行事,她又不傻,心思敏捷得很,届时自然会明白胡氏的意思。
胡氏也未在侯府坐太多,瞧出来姜隐手头还有一大堆事儿,想想家里自己也有一堆事等着,也就稍坐了坐,起身离开了。
姜隐心里头存了事,便开始思索起如何处置那位周姑娘,余佑瑶自然不好开口去提,眼下她初初有孕,张府上下定然事事以她为先。
但有了身孕,若余佑瑶的身子差些,怀胎十月,张敬渊便至少有一年的光景不能近她的身,届时,别说是周姑娘了,府里稍有姿色的都得防着一手。
虽说张家会看在侯府和侯爷的面上,有所忌惮,但人若生了二心,余佑瑶这个傻姑娘,怕是被人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呢。
这事儿,还得是她这个做嫂子的来操心,看来还是得尽早去张府一趟才是。
她想得入神,连余佑安急步匆匆进来都未曾察觉,直到人走到了跟前,她才回神:“你回来了。”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余佑安一边解下大氅,一边问道。
姜隐顺手接过大氅,缓缓道:“今日胡夫人提及姚玉柔的夫君又要纳妾,是寡居在他府上的表妹,所以我想到了六郎家里的那位周姑娘,咱们可得替瑶儿妹妹看着些。”
余佑安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姜隐才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对,面色凝重得好似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怎么了,可是今日在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她一边问着,一边替他除去腰间的玉带。
余佑安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阿隐,陛下今夜在宫中设宴,要你我都赴宴。”
“此时设宴?”姜隐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虽说南疆战事是假的,但在百官和陛下心中应该是真的才对,眼下战事一触即发,陛下为何还会有心思设宴?
姜隐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
余佑安的眉宇间亦是困惑:“如今陛下的心思越发多变,我担心这是个陷阱,晚些我且进宫去,便说你身体抱恙,你便留在府中吧。”
姜隐明白他不愿自己犯险,但她又怎放心让他只身入宫。
“我与你一道入宫吧,眼下这时候,还是不要拂了他的逆鳞才好。”她担心自己留在府里,陛下见他独行,更加针对他。
再者,难保陛下没往侯府安插眼线,若是被发现他们欺君,那便是要整个侯府陪葬了。
余佑安沉吟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天色稍暗,侯府的马车缓缓碾过宫道,车轮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宫门口,稀稀落落地停着数辆马车,姜隐在余佑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目光扫过宫门口,稍一停顿之后,被他牵着手踏进了宫门。
踏入设宴的宣德殿,姜隐心中疑窦更深。
殿内灯火通明,却人影稀疏,在座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朝臣,且女眷……竟只有她一人。
待到开席后,她越发觉得奇怪,太后、皇后和齐阳长公主,这些常在宫宴露面的人物,均不见踪影,御座之上,只有陛下一人。
陛下独自端坐,明黄的龙袍却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眼下的乌青微微有些浓重,周身笼罩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陛下龙体……”姜隐借着行礼的间隙,低声对身旁的余佑安耳语,未尽之意彼此心知。
余佑安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噤声。
“众卿,不必拘束,虽说如今战事不明,但有萧将军在,定能将南疆贼子再次驱逐……”陛下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将群臣也说得激动起来,纷纷举杯附和。
姜隐随着众人起身相敬,但她总觉得席间气氛压抑得紧,美酒佳肴也难掩心中那份凝重,不由看了看对面的萧自闲和瑾王。
酒过三巡,丝竹声似乎缓和了殿内的气氛,今夜的陛下似乎除了气色差了些,并无异样,只是突然这临时办宴总归是让她心里担忧不已。
殿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内侍跌跌撞撞闯入,穿过殿中央的舞者们,在众女子的惊叫避让中,扑倒在地,声音因惊惧而尖锐。
“陛下,急报,定国公,萧自楠萧大将军……途中遭遇伏击,随行护卫死伤无数……萧将军他……下落不明。”
“哐当!”萧自闲手中的玉杯应声而碎,碎玉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他猛地站起身,目眦欲裂,却紧抿着唇瓣未出声。
姜隐心中暗叹,这萧自闲果然是个戏精,这副震惊的模样,便是让她学,她也是学不会的。
殿内瞬间哗然,如冷水泼入滚油。
陛下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尽褪,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他勉强抬手挥了挥,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散……散了吧。”
众臣惶惶退去,余佑安拉着姜隐起身,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去,忽又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
“瑾王、兴安侯、萧卿留下。”
余佑安连忙回身,随即又侧头看向姜隐,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离宫等他。眼下一个人被困宫中总好过两人都困在这里。
姜隐明白这个道理,微微点头,正准备提步,身后的人再次开口:“昭惠郡主,你也且留下。”
姜隐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是。”
四人立于殿中央,都微微垂首,陛下不开口,他们也不出声。
皇帝喘息稍定,浑浊的目光扫过留下的几人,竟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笑:“你们同朕演这出戏,着实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