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尴尬微妙,张长弓冷眼旁观,亲自起身给每人斟满酒,夸耀起自家的美酒来。他口沫四溅,说得头头是道。
宋继儒耐心听完,感叹说:“莺儿姑娘真有眼光,识得你家酒好,也识得你人好。张兄,人生得一知己难矣,她慧眼识珠,对你情有独钟,你何不纳她为妾?”
张长弓一惊,笑问:“你改做媒了?”
“我是偶然起意。今早在老鬼家吃饭,莺儿请我喝了杯她亲手酿的果子酒,味道醇美。你俩若在一起,美酒美人,相得益彰。以你的财力,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你常年在外奔波,家里老父无人尽孝。莺儿聪明能干,为人孝顺,你娶了她后,把她放在扬州老家,既能替你照顾老父,又能替你管家。以她的美貌,陪你交际应酬也不会丢你的脸。”
“你是不是担忧自己离开蒲类后,老鬼父女再次落入魔掌,想为他们谋得万全之策?”张长弓一眼看穿,笑嘻嘻说:“莺儿美则美矣,惜不识字,遑论治家理财了。你说过,娶妻娶贤,我深以为然。我读书不多,想娶个温婉稳重、博学多才的女子作为左膀右臂。”
宋继儒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张长弓转过弯来,想娶高仙草?忙说:“你若嫌弃莺儿不通文墨,我让我妹妹亲自教导她。我府里丫鬟们都识文断字,全是她一手调教而成。她对此颇有心得,保管让莺儿脱胎换骨,成为你的贤内助。而且,我会给一笔丰厚嫁妆,绝不让你倒贴。何乐不为?”
张长弓大笑:“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娶你妹子好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文武兄弟异口同声骂。
宋继儒忍着气,柔声说:“莫开玩笑,我妹子怎会做妾?”
张长弓一脸严肃,极其认真说:“我是正儿八经想娶妻。令妹满腹才学,为人恬淡平和且怜贫恤老,贤良淑德,正是当家主母不二人选。不瞒三位哥哥,昨日城门一睹令妹风采,魂牵梦萦,再无法忘怀。我有蒲类全县一半的良田沃土,城中店铺商号,十家就有三家为我所开。至于牧场,财富更是源源不断。我愿以这些作为聘礼,求娶韩雪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宋继儒拍案而起,怒骂:“我妹妹的闺名,岂是你可以叫的?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猴耍。我妹子三岁启蒙习《女诫》,德言容功俱佳,琴棋书画尽擅,百家经史皆通,玉洁冰清,柔顺坚贞。养护深闺十五载,不是让你来调戏取笑的。”
他掏出一锭白银扔在桌上,说:“阁下富可敌国,我家破落户高攀不起。这顿我请,聊尽地主之谊,不然阁下以为我家穷得要蹭饭了。”
宋继儒拂袖而去,韩崇武追上他,问:“大哥,张长弓毁掉妹子婚事,就这么饶了他?”
宋继儒叹气:“唉,他也是受害者,不能怪在他头上。”
韩崇文心有不甘:“我一想到妹子的名字跟这个浪子搅合在一起,就火冒三丈!”
宋继儒愀然不乐。张长弓逗留蒲类,对韩雪儿的名誉大为不妙。本想以莺儿之美,加上丰厚嫁妆,定能让张长弓接纳莺儿为妾,不料他却盯上了韩雪儿。以他死缠烂打的性格,不得不小心应付。还有误入歧途的飞飞,以及蒲类的一大堆破事,千头万绪,自己何时才能查出父亲死亡真相?
他一路默默想着心事,丝毫没发觉两个弟弟不见了。
张长弓第一次在宋继儒平静如水的脸上看见厌恶眼神。韩氏三兄弟离开后,他独自一人面对满桌佳肴,再无任何食欲。把杯里剩酒一饮而尽,只觉苦涩无比。眼前灯影一晃,韩崇文和韩崇武去而复返。
张长弓露出满脸笑容,慌忙起身迎接。却听韩崇武怒骂:“张长弓,你个酒色之徒,也配打我妹子主意,看棍!”
文武兄弟手中各执一根哨棍向他攻来。
张长弓侧身躲开,纵声大笑,说:“真以为我是酒囊饭袋?这里太小,施展不开,我们到院子里尽情打斗!”便从窗口一纵身,跳到院子里。
说时迟,那时快,韩崇文、韩崇武用手按一按,托地跳在桌子上,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也跟着跳下去。张长弓趁他们落脚不稳,早飞起右脚来。韩崇武只顾奔入去,被他一脚踢中右手,手中棍就踢落在地。张长弓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他心窝里打来。韩崇文见状,一面挺身掩护,一面举棍舞向张长弓。张长弓轻轻巧巧躲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摔住韩崇文左脚,叫声:“去!”
韩崇文便一个踉跄,撞落在花圃里,被玫瑰刺划破了脸。此时,韩崇武已拾起棍棒,舞出一派棍影扫向张长弓。张长弓躲避时,韩崇文也爬了起来,双棍合璧,攻向张长弓。
张长弓快速从靴筒抽出鸳鸯剑,先轻巧隔开棍头化解合围之势,待二人再合阵时,左手剑如砍甘蔗般砍得哨棒越来越短。
韩崇文手里拿着寸长的哨棒,面露惊讶之色。张长弓大喝一声:“撒手!”
韩崇文吓得扔了哨棒,连连后退。韩崇武使了招冲天棍法来攻,张长弓赞道:“好棍法!”
两人斗了五六个回合,张长弓双剑交叉,夹住棍子,飞起一脚正中韩崇武胸膛。哨棍脱手而去,张长弓一剑闪出,削去韩崇武顶上发髻,头发披散。兄弟俩惊惶逃走。
张长弓得意狂笑,说:“他二舅,他三舅,告诉你妹子,好好照顾我的龙凤胎孩儿,我过几天去看望他们。”
他看着二人背影,想起韩雪儿的花容月貌,心里一阵惆怅。他从未接触过如韩雪儿般高贵女子,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得她及其家人欢心。他苦恼极了,决定好好向韩思危讨教一番。
宋继儒来到县衙后院,前脚跨入门槛,后脚叮嘱说:“雪儿心细如发,我们都高兴点,不要让她看出端倪。”却无人吭声,他转过身来,惊觉文武兄弟不知所踪。他暗叫糟糕,见娇娇站在花廊下,红扑扑的脸蛋缀满汗珠,正指挥众奴仆清理庭院杂草。忙招手让她过来,附耳低语:“文武兄弟俩定是去寻张长弓的晦气。张长弓轻易不动手,无人知他根基深浅。但他能横行大漠,来去自如,岂是等闲之辈。你快去带他们回来,省得吃亏。”
娇娇闻言丢下抹布,大步流星走出府门,不一会儿就撞见兄弟俩。一个披头散发,一个垂头丧气。她听了二人叙述,怒吼:“张长弓口舌轻薄,我非教训他不可。”
当即回府,正好宋继儒被三婶叫去问话。她立即率了几个年轻丫鬟,持了棍棒来到街衢,远远看见一个黑衣背影,大骨架,宽肩膀,手长腿长,正是张长弓。不由分说,背后偷袭,一闷棍打翻。其余人围上去,拳打脚踢,痛殴一顿,边打边骂:“张长弓,你这个癞蛤蟆,长舌妇,让你胡说八道!”
一旁站立的李福和顾易之见这架势,吓得瑟瑟发抖,良久才醒悟:“打错了!打错了!他不是张长弓!”
娇娇只见过张长弓一面,模糊记得大致模样,经提醒,才发现被打之人乃是陈忠。忙不迭扶起,急忙忙致歉。
看宋继儒面上,且少女们个个娇俏如花,陈忠有火无处发,只得强装大方,不予计较。
李福和顾易之一左一右搀扶着陈忠,心有余悸看着打人者扬长而去,三人议论纷纷,不明就里。他们拐过街角,见张长弓施施然摇摆而来。三人气愤填膺,团团围住张长弓,七嘴八舌质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宋府书香门第出来的丫鬟都被你逼成泼妇。”
张长弓绷着脸,一声不吭听了事情经过,怒气直冲天灵盖:韩家如此轻贱我,我不把韩雪儿搞到手,难雪今日之耻。
他的心思都落在韩雪儿身上,到夜里入梦时,正跟韩雪儿颠鸾倒凤,突听有人猛烈拍打房门。美梦被扰,他怒气冲冲问:“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伙计在外恭恭敬敬回答:“启禀主人,韩小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