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过,蒲类城外百里的山谷,马蹄声如惊雷。布尔罕和乌尔特攥紧手中长刀,望着远处烟尘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互相对视,不明就里。自从韩擒虎荡平西域,蒲类无战事十余年,什么人敢来骚扰张家牧场?
布尔罕摸了摸腰带,里面沉甸甸裹着一百两黄金。乃是张长弓让他带给火凤凰的。张长弓爱上韩雪儿,却不忘旧情,赠金希望火凤凰金盆洗手,嫁个老实人,不要再过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布尔罕想:难道消息走漏,自己被盯上了?
“马贼!”牧场的老马倌阿吉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十几个汉子立刻抄起家伙涌向木栅。乌尔特瞥见栅外游弋的黑影只有十余骑,全都黑布蒙脸,只露出一对眼睛。他松了口气,对布尔罕说:“马贼人少,不需要点狼烟惊动主人,我们能应付!”
话音未落,却见三骑黑影如离弦之箭冲来,嘶吼着跃过木栅栏。最前面那人扬起马鞭,带着倒刺的皮鞭在空中划出锐响,鞭梢精准卷走一名伙计手里的棍棒。布尔罕挺起长矛,刺向马贼首领的后心,却被对方轻松侧身躲过。弯刀贴着布尔罕耳际划过,削断了他半片发髻。
乌尔特大吼着前来搭救,布尔罕嘶声高喊:“点狼烟!”
一道烟气直上云霄,烈风吹之不斜。这时,木栅已被马贼打开,更多马贼冲入牧场。木栅被撞得剧烈摇晃,轰隆隆倒下。马贼们得意狞笑,燃起呛人火烟,呛得守备的汉子们咳嗽不止。
乌尔特的箭射穿了火烟中露出的马贼肩膀,换来对方更加凶猛的反击。他抵挡不住,正欲后退,却见马贼正将弯刀捅进老张的肚子,鲜血顺着刀锋滴在黄沙上。
“老子跟你们拼了!”
乌尔特的呐喊声让布尔罕心头一沉,见三个马贼正在围攻侄儿,忙挥刀冲上前去,与马贼交战。两个回合下来,便觉虎口发麻。这伙马贼刀法狠辣,乃平生未遇之劲敌。布尔罕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这时,只听铜哨吹响,张长弓率领一帮人马冲杀过来。甫一交手,张长弓便知深浅,又见地上七具染血的尸身,都是牧场的伙计。他又惊又怒,喘着粗气问:“朋友,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莫要伤人性命!”
“软骨头!”为首马贼嗤笑着,举起手来。马贼们立即停止战斗,簇拥在他身旁。
“兄弟们的马匹伤着了,听说张家牧场的马是蒲类最好的,我们想换一换。”那人冷冷说,眼睛死死盯着张长弓,蓄势待发。只要张长弓吐出一个“不”字,他就要把发难。
张长弓哈哈大笑,说:“朋友,承蒙您看得上张家牧场的马,这是我的荣幸。你尽管挑,看上就骑走,我决不吝啬。只有一点:不可再伤人命!”
“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伤不伤人命,看小爷我的心情!”贼首满不在乎。
这时,一个马贼指着一匹白马说:“主人,这匹马配您正合适!”
硝烟弥漫中,白马浑身洁白,耀如天上明月,贼首大喜过望。
张长弓脸色一变,乌尔特低声说:“主人,不能把马王给他。”
“技不如人,不给也得给!失财免灾,不然其他的马也保不住!”张长弓低低说,转而看着马贼,竖起大拇指,说:“好眼光!这是牧场最好的马!”
马贼们全都得意洋洋纵声大笑,纷纷选好自己中意的马,正准备退却时,却见黄沙滚滚,宋继儒率领韩崇文、韩崇武疾驰而来。
张长弓突然扬起马鞭将其中一名马贼抽倒在地。这时,一支箭矢射来,正中一名马贼的马臀,惊马扬起前蹄将马贼掀翻在地。韩崇武一招得手,韩崇文疾驰中也张弓搭箭,瞄准马贼。宋继儒手里的白练蛇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韩家军?”马贼惊呼,“快撤!”他们救起同伴,纷纷四散退却。
宋继儒认出其中一名马贼,惊怒交加,大喊:“他是我的!”拍马向他追去。
张长弓见他所追正是武艺最高强的贼首,着急大叫:“书呆子,穷寇莫追!”
宋继儒置若罔闻,咬着牙,不管不顾纵马狂追。二人在大草原上展开角逐,风驰电掣,快捷无比。然白马神骏非凡,两人距离逐渐拉开。白马在暮色中渐成黑点,终于消失不见。宋继儒气急败坏,只能对着空气大吼大叫:“飞飞,我总有一天会抓到你!”
牧场里,张长弓率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牧场死了七个人,损失了十九匹骏马。他喉头哽住,愧疚说:“我早点到就好了。”
“早点投降吗?”韩崇武不以为然说:“看你长得彪悍勇猛,怎么胆儿跟花生米一样小?”
张长弓离开醉归楼不久,韩氏三兄弟来吃饭,得知牧场有难,忙前来支援。还没正式开打,马贼已开溜,韩崇武颇为遗憾,对张长弓更增几分厌恶。
韩崇文气呼呼说:“自大伯屯兵蒲类以来,再没出现掠劫牧场的事情。你但凡坚持久一点,我们绝不会让马贼逃之夭夭。不抓住这伙马贼,蒲类牧民人人自危。”
张长弓嘴角泛起苦涩,问:“两位韩公子,你可曾数过马贼人数?”
“人数?有什么讲究?”
“大漠最近来了一伙强盗,一共十九人,乃是一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率领手下十八罗汉,专干黑吃黑的勾当。纵横大漠十余年的火烧云就死在他手下,你们若自问比火烧云厉害,下次遇到少年时,不妨与他一战。”
韩崇文、韩崇武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张长弓淡淡一笑,看向宋继儒。宋继儒没追捕到贼首,回到牧场后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这时正盯着马群发呆。张长弓轻拍他的肩头,说:“你愁什么?我今儿损失够大的了,不照样吃吃喝喝。”
宋继儒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容,暗自佩服,说:“逍遥苑的事,我的确不知情,更不知宗祠外已架起防御工事。昨晚,父老乡亲们来找我诉苦,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们真就执行了。”
张长弓苦笑摇头:“书呆子,你在蒲类,身份是少帅韩崇靖,代表父帅。你放个屁,韩氏族人都会忠实执行。从今天起,忘记你宋继儒的身份,当好韩崇靖。你再随口一说,我可真吃不消。”
宋继儒点头:“你说得对!到了蒲类,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是韩崇靖。身为宗主,一时不慎就会断送无辜性命。”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觉得生疏许多。
趁着天没黑,一行人急匆匆返回蒲类县城,张长弓请三兄弟到逍遥苑喝酒。宋继儒欣然同意,韩崇文、韩崇武暗自诧异,不知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逍遥苑冷冷清清,全无昨日繁华。酒过三巡,张长弓率先发难,不满说:“逍遥苑本是情天恨海,花柳世界。当事者一味痴恋,沉溺其中无法抽身,难道是我的错?逍遥苑的税金一直占蒲类首位,说是养活整个蒲类也不为过,怎么就成十恶不赦?”
韩崇武拍桌质问:“你说税金交给官府,可是府里账面根本没钱,只能不断收缩各项开支,导致蒲类日渐衰败。你就是偷税漏税的奸商!”
张长弓命人取来税金凭证,说:“我做生意,该纳的税金分毫不差。蒲类恩泽优渥,贡赋不上户部,照理该富得流油。可你看这蒲类县,城门破败,道路不平,浴池荒废。韩少爷,请问税金都用到哪里去了?”
韩崇武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韩崇文认真翻看一张张票据,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继儒沉思不语,看来蒲类情况复杂,远超自己想象,处理不好会再次引发韩家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