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燕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未名湖畔,给北大校园披上了一层银装。
在这个银装素裹的季节里,北大为期两周的期末考试拉开了序幕。
对于这些从全国各地考来的北大学子来说,考试本是家常便饭。能考上北大的,哪个不是从小考到大?
但北大的期末考试终究有些不同,不仅科目多、范围广,更考验自学的能力。
裴瑜所在的31号宿舍楼138室,这个考试周却过得格外滋润。多亏了裴瑜时不时的投喂,宿舍里的几个同学省下了不少饭票和菜票。
按照学校的规定,有些菜票不能兑换成便携的粮食带回老家,于是到了期末考这两周,裴瑜的室友们都决定把积攒的余粮统统花光。
每天从图书馆复习回来,138寝室就开始满屋飘香。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油光发亮的鸡腿、香气扑鼻的腊肉、红润诱人的香肠……这些其他同学们平日里要精打细算才能偶尔打牙祭的美食,成了她们考试周期间的日常标配。有时候复习到深夜,还会加餐一顿夜宵。
“今天我要双份煎蛋。”
“再来个鸡腿补补脑。”
“腊肉炒饭太香了,我还要添一碗。”
这样的对话在考试周里成了宿舍的日常。
算下来,每顿饭的花销都创下了宿舍单餐消费的新高。
不过大家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在紧张的复习之余,能这样大快朵颐,简直是苦中作乐的最佳方式,大大抵消了复习考试的痛苦。
考场上,裴瑜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完成了试卷。她放下笔,轻轻合上试卷,表面上看起来和其他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
不过,她终究和教室里其他埋头苦写的同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就在考试成绩还没全部公布的时候,一封来自《Economic Journal》编辑部的挂号信,穿越千山万水,送到了北大校园。
当门房大爷把这封贴着国际邮票的信件交到裴瑜手上时,裴瑜的心跳开始加速,就像她上辈子第一次投稿论文时那样忐忑不安。
她以前虽然也投稿过论文,但是却从来没有投稿过顶级期刊,更没有收到过来自顶刊编辑部的回信。
而且八零年代的学术期刊编辑们是什么脾气,谁能说得准呢?
也许主编今天心情不好,也许审稿人恰好对她的研究方向有偏见,也许编辑部的咖啡太苦影响了判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打转。
裴瑜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信封。它比想象中要厚实得多,这让她的心情更加紧张,因为她的论文差不多也就是这么厚的,她担心这是一封退稿信。
在经济学领域,一般的学术短文也就两千字左右,能在期刊上占个两三页版面就不错了。这类小论文相对容易通过,编辑们偶尔也会放几篇稍微比较水的文章充数。
一旦超过2000字,审查标准就会直线上升。期刊的版面是有限的,每一页都价值连城,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长篇大论占据宝贵空间。
而《Economic Journal》这样的顶级刊物,里面的论文动辄上万字,每一篇都是作者呕心沥血之作。这些重量级的研究往往需要耗费学者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心血。
裴瑜虽然借助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大大缩短了研究周期,但按照正常进度,这样的课题至少也需要一两年的深入研究才能完成。
她确实写出了一篇分量十足的论文,可万一被退稿了呢?她一个刚上大学的华国本科生,难道还能去跟世界顶级期刊的编辑部理论不成?人家退你的稿需要理由吗?根本不需要的。
《Economic Journal》这样的顶级学术期刊,即便是在哈佛、牛津、剑桥这些英美顶尖高校里,能够在这类期刊上发表论文的研究生也是凤毛麟角。
其他英美普通学校的博士生们从入学第一天起,就把目光牢牢锁定在这些顶级期刊上,但真正能够如愿以偿的却寥寥无几。
八零年代的全球学术格局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翻开任何一本经济学顶级期刊,超过80%的版面都被英美学者占据。
剩下的那点空间,要供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学者争夺。这些幸运儿中绝大多数要么是在英美高校任职,要么就是与英美研究机构有合作关系的学者。
纯粹的本土学者想要在这些期刊上发表文章,简直是痴人说梦。对于发展中国家的本土学者来说,这个挑战更是难上加难。他们不仅要克服语言障碍、研究方法上的差距,还要面对学术圈根深蒂固的偏见。
对于一位来自发展中国家的普通学者来说,即便日复一日地泡在办公室里啃着干粮,耗费两三年、三五年,乃至二三十年的光阴,也未必能在《Economic Journal》这样的顶级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
即便他们的研究再出色,也常常因为“数据来源不够权威”或“研究方法不够新颖”这样的理由被拒之门外。
“嘶啦——”
裴瑜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纸质出奇的好,摸起来光滑细腻,她在86年的华国很少能见到这种质感的纸张。
她轻轻抖开信纸,一页一页仔细阅读,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编辑部只要求她对论文进行一些小修改,这几乎等同于告诉她:你的论文被录用了。
在学术圈摸爬滚打的人都知道,编辑部的修改要求分为“小改”和“大改”,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大改”意味着审稿人对论文的整体结构都提出了质疑,虽然说明核心内容还有价值,但需要作者伤筋动骨地重写。
而“小改”就简单多了,通常只是修补一些细节问题,比如补充某个数据,或者解释某个概念。
至于“说明问题”,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有时候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有时候却可能越解释越难过稿。
最让人头疼的莫过于“大改”。因为一旦论文结构要调整,几乎等于重写一篇新论文。就算你按照要求改了,审稿人可能还是不满意。